新戲在琴島的演出大獲成功,第一天演完,第二天又加了中午一場。日報刊出「萬人空巷」,來表示這次演出的盛大,剩下的人紛紛猜測最後一晚唱什麼。
現在已經是第三晚,衛衣雪沒什麼事,路過琴島大劇院,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
他不愛和相熟的人坐在一起,找路人換了座,貴賓席換成普通席的前排,一半隱在柱子後,一半可以看到半場的觀眾。
今天的貴賓區沒有坐滿,柏家人不在,來的大多是有錢的散客。當然也不見荊榕的影子。
台上金碧輝煌,艷光逼人,開場前萬眾翹首以盼,幕布拉開,扮相一亮,果然沒叫大家失望:唱的是長生殿,叫好又叫座,男女老少都愛看。
衛衣雪不怎麼熱衷,他只愛聽驚變的下半場——「 遏雲聲絕悲風起,何處黃雲是隴山」,不過打發時間也很不錯。
唱到一半,小二上來斟茶。衛衣雪沒怎麼在意,直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碧綠清透的茶湯里飄著頂香的茉莉花,手邊的點心盤裡只盛了兩樣:豌豆黃,醃咸梅。和別人都不一樣。
再仔細一看,茶盤下壓了張字,蔚藍的鋼筆字:「來者盡興。」
第171章 致命長官
衛衣雪對著這藍色的字跡看了半晌,隨後笑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後半場看完,茶點和茶都用完了,衛衣雪將字跡壓回原處,拿上公文包,隨著人流一起回去了。
當那天荊榕並不在戲院,茶點和茶水都是交代了院方,如果衛衣雪來,就送這幾樣來。
他並不強求他來,這中間的分寸和禮遇仍如從前,若有若無的曖昧,只給他一個人。
這樣的手段,如果是普通小姑娘,說不定真的會淪陷。
不過他衛衣雪是個大男人,和小姑娘總是不一樣的。第三天,衛衣雪沒有課,早早換了衣服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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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島南路,刺槐濃蔭下,荊榕躺在搖椅上,腿搭在搖椅的腳踏上,膝上擱了一個巨大的帳本。
他手裡拿著一支原子筆,小指壓著帳本和一張草稿,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演算。旁邊的小桌擺著一個大冰盒子,裡面是街頭糖水鋪子新送來的冰糕。
626所有計算功能都黑了,此刻正在賣力地跟荊榕一起學算術平帳:「負無入正之,積之再步之……去年島東鐵路工人工資平不了啊,兄弟你算的呢?」
荊榕看了一眼自己的結果:「我算的也是沒平了。回頭去看看,先把琴市市中的這幾家商行的帳看了。」
能送到他面前的帳,都是下頭的人撈了油水後平果的,要查,必須對琴市和周邊商市的物價、貨運全部了如指掌才行。
這個工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實則柏韻在昏天黑地上課的時候,荊榕這個當哥哥的也沒好過多少,唯一的好處可能是沒人管,自由。
「兄弟,中午吃什麼?」626也算得頭昏腦漲,去盤子裡扒冰糕吃,卻發現已經被他們一人一統吃光了。
荊榕說:「我讓人定了城南的冷麵,應該馬上就到。」
開春後,琴市已經熱起來了,中午太陽曬下來,就讓人沒什麼吃熱食的動力。荊榕近來懶得做飯,好吃街邊小攤,尤其愛冷麵,從冰水裡撈出來的蕎麥麵,配點現切的柿子黃瓜,酸甜可口,清涼解暑。
話正說著,樹蔭下挪來一道影子,隨後是放倒自行車的聲音。荊榕本以為是過路人,眼皮也沒抬,直到過了一會兒也沒聲音後,他才從帳本後抬起眼。
衛衣雪大大方方站在庭前,正抬眼看刺槐樹下的一個蛐蛐籠。
見荊榕望過來,衛衣雪唇邊掛上笑,對他行了一個文人士子的禮:「忙麼?表少爺。」
他聲音清朗好聽,念表少爺三個字時又多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衛衣雪今日一身雪白的薄緞長袍,肩削玉頸,日影透著樹葉的影子晃下來,一身碎金,好像也被樹影照得帶了點青綠色。
仔細看,才發現真有點青綠色,衛衣雪袖口、腰間用淺綠的絲線繡了隱竹,生動別致。
實在是好看,如果世間有仙人,那麼仙人也不過如此。
荊榕怔了一下,不僅荊榕,連626也呆了一下:「臥槽,兄弟,怎麼會是你老婆來?」
626認為此刻出現在荊榕家門口的可能是任何人,但都不可能是衛衣雪。
荊榕送票,或是送幾盤點心撩撥一下,也不是要衛衣雪立刻有回應。
說白了,荊榕耐性很好,是在放長線釣大魚,卻沒有想到魚轉眼就出現在了自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