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僅僅是察覺而已。這並不代表他要為此做些什麼。荊榕的世界和他太遙遠了,本來不是一路人,也不必硬湊在一塊兒。
隔天,學校的門房就捎了一封信來,說是給衛衣雪老師。裡面是四張本周大劇院的貴賓票,三日聯票。
辦公室其他老師正在討論這件事:「任生從前只在津門唱,這還是第一回來琴島,一共就三晚,剛開票就售罄了,你們買到沒有?」
「沒呢,我聽人說他們都是半夜去排隊,搬了馬扎去的,還有人排隊暈過去……啊啊啊,好想去,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信里除了票,沒有其他東西,只有信封上的字明顯是荊榕寫的,用了鋼筆,蔚藍的字跡有些僵硬地寫著古體字:「衛衣雪先生收」。。
離開場還有幾日,衛衣雪看了那字跡一會兒,將信封原樣放好,收進課桌中,暫時不決定去不去。
等的這幾天裡,倒是北邊又傳來了一些消息。
有志印館來學校里送新訂的報刊,衛衣雪去領,聽見館內的小工低聲說:「津門來的消息,大總統有意提柏嵐為外交議長,任命書已經在路上了。」
「柏嵐麼?」衛衣雪低聲確認了一下,隨後說,「還有呢?」
「後方缺人缺錢,問我們是否還有餘力幫兩個人渡往藤原國。」小工舉著學報,假裝在和衛衣雪核對印刷字跡,只有壓低的聲音清晰落入他們耳中,「一名發了討伐檄文,被迫流落在外,另一人私下辦新學,被政府查了,也在流亡路上。」
小工沒有提具體姓名,衛衣雪已經知道他說的是哪兩位了:一位檄文登報,惹來全國追殺,另一位是著名的軍政喉舌,見左右立法不成,便自己辦學,傳授學生以洋人新學,即「法治」和「民權」,已經被抓走蹲過大牢了,現在正在出逃。
沒人敢幫他們,求援信轉手再轉手,最後落在琴島。
衛衣雪聽完,也沒說幫不幫,只說:「讓老吳今晚過來。」
小工說:「是。那衛老師,我去送報了。」
「去吧。」
衛衣雪自己拿了一份,面上露出柔和安靜的微笑,路上碰見其他人,照常打招呼。
「衛老師,新的學報刊出來啦?」
「嗯,還是樣刊,我拿回去看看。」衛衣雪笑笑,和平常一樣,話並不多,但讓人覺得舒服又心動。
*
「衛衣雪的父親是衛驚鴻,衛驚鴻其人有大才的,前朝二十五年的秀才,後來在杭城東文學堂念藤原文和美文,隨後去藤原讀了三年法律。」
「衛家實際上沒什麼背景,所以後來衛家文印社,其實被琴島學界有所看不起,連帶著衛衣雪在師範女校的待遇也一般。不過他們爭心不大,衛衣雪入校後,也不寫文章,反倒是對寫教案更感興趣,再就是學校里辦學報,他和家裡的印館接管了這件事,每一期都挑一些輕快好看的文章上去。」
「他們家是前年居家搬遷來琴島,之前仿佛是在浙江一帶,具體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印刷的學報按照日期,放在荊榕案前,由家裡的人送過來。
刺槐樹下的小屋中,荊榕和626一張一張地看過去。
三語的學報,每一期內容不多,但是打版非常漂亮,選的內容也很有趣,大多數是學生的新詩和一些偏僻的閒趣怪談,也有校外人士投稿大白話散文,刊印在報,看起來人氣很高。
案上的茉莉香片涼了又熱,續了幾次,荊榕終於把小報翻完,看到了最新。
626說:「沒有任何敏感的內容,你老婆選題看來都很謹慎。」
衛衣雪在外的形象是不問世事,一心問學,辦的報紙也和他的人一樣,挑不出錯,而且充滿了藝術和美學的欣賞。
他們大致能推測出,衛衣雪靠這個小報聯絡校內外的人,但他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沒辦法這麼容易地從報紙中看出他們的暗號信息。
和執行官技能被封印一樣,626的能力也被封印了,在猜謎和看線索之上,並不比一般人高明。
和衛衣雪有關的事情,只能靠荊榕閒暇時刻慢慢地篩,慢慢地猜。
外面的報紙也每天送來,荊榕也都看。從南到北,從雲南到津門的人和事,他都記在心中。
那天之後,荊榕也沒有主動再找過衛衣雪。他倒是不忙,不過只是有意無意放了點消息出去,琴島這樣小,有點什麼消息,很快都會被傳出去,他知道衛衣雪關注的人里,一定有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