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意有所指。
衛衣雪笑了笑,索性說:「您放開說話。」
「噯,這,說來也挺不好意思。我想,衛老師您很受柏家器重,我聽說那位少爺還跟您吃過一兩回飯,要是您能引薦,我想跟他談談,回頭我帶上您,咱們找個法子離開琴島,逃到別處,比如江浙……那不是很好?」
衛衣雪笑了:「要是還有這個機會,我幫您問問。」
他這個態度,商鋪老闆才悚然驚覺:「你沒打算走?衛老師。」
這幾乎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
衛衣雪不僅有點家底,更重要的是家底乾淨,很有名望,不要說是繼續當老師,就是他想拜入哪位大將軍門下,當個門客,恐怕都是十分熱門的。
這種人想離開琴島簡直輕而易舉。現在他們可是看清了,琴島算是徹底不能呆了,當局指望不上,不跑的人才是腦子有問題。
衛衣雪說:「我沒有打算走。我走了,這些學生就徹底沒有依靠了。」
他聲音淡淡的,指的已經不是女中里的貴族小姐們,而是他在印館時收的老老少少。
這些人沒有文化,沒有關係,幾乎不可能通過自己的力量逃離琴島,在別的地方謀生。反而衛衣雪只要還在,尚且能夠給他們提供一絲蔭蔽。
商鋪老闆的臉色已經變了,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可理喻的事,神情變為了困惑。
衛衣雪對他微微頷首,隨後拿起藥材走進棚子裡。進去之前,他又走了一會兒神
棚子光線很暗,因為沒有燈,所以改用蠟燭。這個棚子裡坐了幾位附近的郎中和算命先生,在這一片街區比較有話語權。他們在討論接下來的事。
「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白天不必開燈了,家中安全的,明天回家中看一看,把父老小兒挪過去,對了,還有病人。」
「衛老師,你那邊呢?」
衛衣雪說:「我下午便去西岸看看,我有一些英帝國的朋友在那裡,他們或許可以提供幾個地方,用來安置大家。」
「不可,那天上飛的鐵東西會投下炸彈,那也太危險了!」其他幾人紛紛勸阻道。
衛衣雪的態度卻很堅決:「等我消息即可。」
他雖然不怎麼喜歡那老闆,但他認為對方說的是對的。這樣下去,無法長久,當務之急,是先給這些流離失所的人們一個安置的辦法,否則會有更難以處理的事情發生。
通訊全斷,他也要更快地恢復自己的通信網。
衛衣雪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名單,當下就略微收拾了一下,拿上自己的東西,往島西走去。
皇后大街離島西別墅群大約有二十公里,就是走,也要走上一天一夜,但除了走著去,別無他法。
一般人覺得不可理喻的行動,衛衣雪做起來卻簡單自如,仿佛理應如此。
他帶著一隻水壺,往目的地慢慢走著,走累了就停下來歇一歇,擦擦汗,休息片刻後,再起來往前走。
路途上他已遇到一些武裝森嚴的藤原人,那些人大多數沒有注意他,都在忙著運物資,或是進行新的調度。
衛衣雪已看到有兩所學校被燒,三家工廠也瀰漫著硝煙和火焰。整個琴島市中心,最繁華的就是大劇院附近,劇院所在的十字路口,正對的是荊家的百花商行,是整個琴島最繁華,裝修也最雅致的一個商行。
現在,整個大樓被炸穿了一個窟窿,半邊建築都塌了下去,平常高檔精緻的貨品早就被搶奪一空,只剩下許多被踩上腳印的紙片。
衛衣雪在心裡默默數了一下。
就他知道的荊榕名下的產業……這一路走來,已經沒了三五家。
衛衣雪看著商行的牌子,一邊看一邊為他的情人數數,想看看荊榕到底蒙受了多少損失。
他正要從後面的巷子穿過去,忽而聽見身後有人叫他:「哎,你幹什麼?快回來!」
衛衣雪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聲,隨後是一個熟悉的人,氣喘吁吁地扯回他,往後走了幾步。
這回不是精緻妥帖的西裝,而是沾著灰的襯衣,雪白色,褲子上連著背帶,穿著洋人流行的那類背帶西褲。烏黑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沾濕了。
那一雙更加烏黑的眼垂落下來,望進他眼裡。
對面雖然氣喘吁吁的,但眼底對他時的笑還是沒改變:「太著急,一時間差點忘了你叫什麼。」
衛衣雪:「。」
這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