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粗莽,但不是傻子,誰都看得出來衛衣雪完全掌控著這片地方,把控著這裡的秩序。
先禮後兵,禮已經做到這裡來了,兵的部分,他們也不知道,也摸不清楚。
他們這一路過來,還未上島,半路上就有衛衣雪的人等著了。
準確來說,還不是衛衣雪的人——堵住他們的人,是津門和北邊的人,黑道上的人,都稱衛衣雪一聲「先生」,而白道上的如紙廠方林照這樣的人,也尊衛衣雪一聲「先生」,願意讓出身份讓他們試探。
這已經不是面子大小的問題了,這是普通人摸不到的一個江湖。
假的「方林照」身份實為來往東國與藤原之間,傳遞消息的盟友。上回津門來的同伴走之後,送了幾個人過來琴島避難,衛衣雪就收留了他們。
北方的形勢比琴島還要複雜,他們一批一批地往裡送人,又一批一批地往回撈人,所有人都在等待當局的動作。
只有琴島頭頂的天,雖然昏暗,但昏昏中透出一種各方壓下的清靜。
三家紙廠接受了荊榕的援助,很快,商會的人拉走了倉庫里剩下的貨,一周為限,貨款到帳,而且甚至高出他們提出的價格不少。
荊榕那邊來了人,給了支票和現銀,讓廠里終於發出了工資。
方林照還在跟衛衣雪琢磨。
「我們以底價出手庫存和原料,本來只想讓工人們吃個飽飯,卻沒想到荊公子拿的價格還挺好,比我們預計的還多出五萬銀元。」
這太香了。
五萬銀元,他們在藤原人來之前都沒拿過這麼好的價格,方林照和廠里的技術想破頭都沒想明白。
衛衣雪坐在有志印館裡,照舊燒著他的大葉茉莉茶,一邊燒一邊聽方林照說。
「荊公子手裡有藤原人的關係,聽說這次買貨的是藤原人,李修近介紹給他的。藤原人自己想辦廠,就是上周剛拿到開廠許可的舞鶴紙廠,他們的老闆叫藤原景潤,上月才從藤原國來琴島,採辦了設備。」
這些事情不算機密,他們就在印館裡聊著。一邊幫衛衣雪添火的小工問道:「藤原人也買紙嗎?從前海因人在的時候,像是不怎麼買紙。」
「買。他們也舞文弄墨,畫畫寫俳句,收藏精良毛筆和印章,還會高價買畫。他們在拍賣會上很活躍。」衛衣雪揭開蓋子看了幾眼,復又蓋上蓋子繼續烹煮,隨口聊道,「其中也有很擅長書法的人。」
「原來如此。」方林照聽完,眉頭緊縮。
貨賣出去了當然是好事,但是看眼下的形勢,三家紙廠怎麼也活不過藤原人的廠子。
荊榕那天做出了承諾,說是要盤活他們,可也沒有說具體怎麼做,他們只好等待。
衛衣雪聽著聽著,卻來了興趣。他站起身,把爐子交給小工:「來,你在這坐著。水開就分茶,我出趟門。」
小工探頭問:「出門多久?」
衛衣雪一合計,還真不能確定:「我不在你們就該幹什麼幹什麼。不是出遠門,記得晚上把我的花搬進去。」
「好嘞。」
衛衣雪看了看,似乎也沒別的要帶的東西,於是只帶了一隻錢包,預計沒見到人的話,就去市中心買一隻燒鴨,帶回來給孩子們解解饞。
他當然是準備去商會看看熱鬧。荊榕要是在正好,不在也沒關係。
上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歷歷在目,不知為何,他心底就起了一些難得的躍動,躍躍欲試著要再去他跟前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那個人又在謀劃些什麼。
荊榕很忙,衛衣雪是知道的,他慢慢悠悠走到市區,站在商會前往上望了望。
今天好幾家公司開市,商會十分熱鬧。
衛衣雪跟著人流走進去,先在一樓接待處找到上回見到的溫柔秘書。這秘書長相溫柔漂亮,一般人可能會誤以為有些風月故事,實則完全相反。這秘書能力實在不簡單,每日商會來往這麼多人,她一眼認出衛衣雪:「衛先生,您好。」
衛衣雪說:「您好。今日荊先生在嗎?」
秘書又看他一眼,說:「稍等我進去問問。」
衛衣雪笑了:「問問他本人今天在還是不在,是嗎?」
秘書很抱歉地一笑,隨後開始打內線電話。她握著聽筒,片刻後對衛衣雪說:「老闆還沒忙完,但請您進去坐。」
衛衣雪對她點點頭,隨後走過長廊,來到荊榕辦公室門前。
門未關著,像是給他特意留的,衛衣雪未敲門,推門進去,便看見荊榕坐在辦公桌前,對他道了聲:「衛老師。隨便坐。稍等我一會兒。」
荊榕這次穿得沒有上次正經,大約是今天下午不見客的緣故,西裝外套疊著放在空餘的椅子上,身上只一件襯衣,一條西褲。襯衣領口解開兩顆,袖子挽到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