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對以後的道路,已有清晰冷靜的判斷,恐怕此人終將坐穩江山,但是那一竅通與不通,終將決定天下蒼生的命運。
他本有意襄助,但天殺的政敵已經多到能繞東大門和西大門來回五個圈兒,許多事還來不及做,自己就嗝屁了。
想到這裡,衛靈塵就冷靜地牙痒痒。所有失去的,他都要親手奪回來!
「到了,衛大人。」張太醫進門,親自為他打了帘子,很恭敬地請衛靈塵進去驗看,「前幾天採買的藥材都收在庫里,給皇上和太后的都是另收起來的。他們知道前幾天您沒親自過來,這一批給您收著,等您親自看過了送過去。」
「有勞。」衛靈塵並不著急驗看,他籠著手爐子,看見張太醫正在拿問診器具,又問一聲:「守宮殿那位,報的是什麼?」
「咯血。」張太醫壓低聲音說。
衛靈塵很輕地皺了一下眉:「宮裡最近有疫病?」
「倒是沒有,我想,恐怕是冬春之交,金氣多發,克傷入肺。」張太醫擦了擦汗,顯然覺得汗流浹背了——冊封太子這天,廢太子要是出了大事,那傳出去對皇上,對太醫院的名聲都相當不好。
「我同您一起去。」衛靈塵頷首一笑,「這是大事。咱倆搭個伴,在皇上那裡有個說頭。」
「多謝,多謝。」張太醫鬆了一口氣,又擦了擦汗。
官場如戰場,這句話還要延伸:官場如刑場。陛下剛登基一年,巡查的人天天拿放大鏡檢視文武百官的動靜,誰要是單獨一個見了廢太子,還給看了病,以後真要掰扯起來是說不清的。
*
守宮殿久違地響起腳步聲。
荊榕睡在側殿,已經在626的多項狗血套餐中進入沉睡。
給兩個大人打燈的太監諂媚地笑著:「地方冷,雜草多,二位大人們仔細著路。」
衛靈塵嫌他吵,自己提了燈,和張太醫一起走進來。只見滿院大雪,雜草叢生,一片荒涼。空氣到了這個地方好像都冷了不少。
還沒進屋,遠遠地就看見床上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蓋的還是夏天的薄被,安靜地睡著。
床腳邊隱隱有幾堆已經乾涸的血。
張太醫立刻過去,給荊榕診脈,荊榕渾身冰涼,烏黑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睜開眼,視線卻望向門口的衛靈塵。
很短,只有一瞬,緊接著,這雙眼又渙散了。626給他開的安神藥效果很強。
張太醫很快摸了脈搏,又看荊榕的眼睛、舌苔,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很顯然情況比預想的還要危機。
看著像是毒症。
這話是不能說的。
張太醫仔細斟酌用詞:「像是胎裡帶毒,天一冷就發作,加之長期營養不足,熱症寒症一起發作,冷熱交感逼出肺血,春季又是生發之刻,毒氣生發,生氣壓不住,長此以往,恐會夭折。」
更多的話都在裡面了,他們都看到了:即便是這個時候,該在的宮人也沒回來,想必這位殿下一直缺衣少食,饑寒交迫,是個人都會出問題。
怎麼處理,他在請示衛靈塵的意見。
衛靈塵言簡意賅:「好好治。」
他又思索了一下:「勞煩張太醫您親自配藥,每天送到這邊來,藥材記在我家的名目中,待大典結束後,我給皇上上本。您盡職盡責,皇上內治正,需要您這樣的人才,有事我擔著。」
張太醫立刻起身:「我這就去拿藥。」
房間內驟然安靜下來,衛靈塵沒走,他湊近了,把暖爐放在荊榕枕邊。
今天他跟過來,說不上是直覺還是巧合,但他知道自己得見這一面。
他的生死,往後天下的命運,都在這個孩子手中。他和他雖然暫時立場相對,但根本利益並不相悖。這或許正是上一世的癥結。
不如說,他和眼前這個人,正需要一次面對面的談話,一次真正的認識。
荊榕仍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動。這孩子皮膚極蒼白,頭髮和睫毛都極黑和柔軟。
即便清瘦,但看抿成一線的唇,和微上挑的眼,就完全能找出日後那樣冷淡又漂亮至極的神采。
鼻樑一粒小痣,長大之後更是俊美勾魂。
現在小時候和長大後哪個更可愛,已經是難分伯仲。都漂亮得不行,也都稱得上可愛乖巧,讓人心下柔軟。
衛靈塵正凝視他,荊榕忽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