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點點頭,說,「那正好,明天生堆火,給你都煮熟了吃。」
這男人,這男人每到關鍵時候就聽不懂話。她抿著唇有些可憐地望了他一眼,決定放下那點臉皮,懇求道,「趙野!你這裡我不敢一個人睡。」
趙野看了眼她,她裸露的肌膚,她手腕的紅痕,她泛紅的眼眶,她雙頰的紅,她膝蓋上的紅印。每一處都在誘惑他。
又是新婚之夜。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現在穿上衣服蓋好被子睡覺,我保證在你睡醒之前回來。我剛才就跟你說過,她們在這裡做了領地標記,不管是人是獸,不是我帶進來的靠近就會死。二,咱們接著做。我最多讓你再吃幾口蜂蜜。」
沒錯,再嫁就是門生意,男方用他的需求換女方的條件,壓根不存在不圖回報的付出。
女人半跪在床邊,先是看了眼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再看了眼掛在左手邊正用一隻眼睛盯著自己的半邊野豬,當下便有了決斷,「我再吃兩口蜂蜜罷。」
說完,併攏食、中兩指,往她巴掌大的罐子裡挖了厚厚的一層蜂蜜,懂事似的塞進嘴裡。
「你自己選的,這回可不准再生氣。」趙野將罐子好生收起,結結實實地封住罐口,接著湊近油燈,隨手蓋滅了微弱的火光。洞內一片漆黑,月光難以觸及。
她本就身子弱,夜盲得厲害,滅了火,渾身墮入黑暗,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
可趙野呢,萬物生養的,夜視能力極強,耳朵也靈敏,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掌控。所以他回身看見女人僵硬的身體,看她半扶著牆,不知道要看向哪裡。
章絮肯定是被自己嚇住了,就像正在覓食的松鼠一頭扎進了老虎的懷裡,白白送上門,害怕,所以不敢動。但這種強弱之差向來最能勾魂。
「嗤——」趙野再次動了感情,要變得嚇人,可這回沒那麼魯莽了,知道坐在邊上仔細地欣賞。也不知道為什麼欣賞,大概是,覺得盤子裡的食物好看,覺得她一手摸著牆壁,另一隻手牢牢地抓緊了床板,可愛,所以禁不住在黑夜中笑出了聲,用力地拉長了嘴角。
他以前從沒有這種感覺,他始終覺得自己與老虎、狼、鹿、熊、馬沒有區別,不知道從前「母親們」為什麼要把他往人類世界趕,要他去尋找自己的同類。
同類,他從酒泉回來的時候都還覺得生疏,覺得不自在,覺得還是鄉野自然令他舒暢。所以什么女人,什麼一定要組成的家庭,在他眼裡都是無用的空話,是他不需要經歷的故事。
眼下呢,眼下變了,變得徹徹底底,他這隻怪異的野獸被她一把從叢林裡抓了出來,無情地拎著他的脖頸,提溜著他,要他不得不信服,他和那些人是同類,他會需要女人,他也可以擁有不曾想像過的家庭。
一這樣想,心就熱得一塌糊塗。他沒忍住,牽起了黑暗中章絮的右手,放在唇下深吻。
章絮怎樣想,我不知道,她尚且混沌懵懂,她還沒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還沒法剝出那顆心。可對趙野來說,這一夜是最難忘記的,此生不忘。
我趙野,在遇見娘子你之前,就是一頭孤苦無依的可憐蟲。我被所有人拋棄,我被所有人遺忘。只有娘子你,一句不問。一句不問,就心甘情願陪我走人世一回。此恩此情,我永世不忘。
第12章
清晨鳥叫聲先起,她被吵醒了。儘管又累又困不知幾更天才合眼。她還是被吵醒了。
山里沒更夫,時辰全靠日升日落和落在地上的樹影子。沒經驗的她可看不出。恰好,這是趙野的看家本領。
他正拿著把刀坐在洞口的一個石頭上給她切果子。那動作實在麻利。他先用小刀開個口,把核挖出來,隨手丟外面地上,再三兩下剝除皮,將果肉扔進身前那口已經支起來的鐵甗(漢代蒸鍋)里。一套動作走下來不過兩次呼吸。
「怎麼就醒了,才睡了半個時辰。眼下還不到辰時。」趙野以為她餓了,伸手端開甑,瞧了眼釜里的溫水,答,「釜里剛冒蟹眼大小的泡,吃飯還要一會兒。」
章絮徹夜未眠,頭痛欲裂,這會兒倒在石床上是一動也動不了,勉強聽清他說的話,嘴裡冒出兩聲輕哼,閉著眼睛朝男人的方向吩咐道,「……你把那隻鳥捉走……等我睡醒了再給它挪回來。吵。」
趙野什麼時候聽過女人半睡不醒的嬌嗔,這三兩句就給他的心叫化了。他滿含情義地瞧去,看她像營地里年紀最小的那頑皮孩子,睡覺總把被子踢得亂七八糟。沒忍住,笑了兩聲,實感幸福。又想她真是善良,明明給那鳥吵得睡不著了,還知道給人搬回來。所以朗聲回應,「行,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