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門。
小郡主低頭看著他,在心中問他——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雖然做出了接花這樣不妥的舉動,但因為做出此事的人是他,所以連藉口都不用編,只用現在將那花交出來,吩咐在騎射場邊侍奉的婢女將它送上高台、呈還給扶光郡主,之後當做無事發生,便不會招來多少閒言碎語。
可那樣……
陸扶光總覺得……
很不滿足……
忽然,小郡主笑了。
在其他人睜大著眼睛、將目光直直凝在下馬後逕自向著高台走來的少年身上時,失了牡丹卻更顯粉妝玉琢的小貴人緩緩垂下烏眸,兩顆小尖牙死死咬住了她殷紅唇里的軟肉。
只有這樣,她才能不讓自己在此刻笑出聲來。
陸雲門。
陸雲門。
腮頰兩側,製成金黃色小花的面靨隨著她的咬唇而微微鼓起,小郡主又在心裡叫起了他的名字,聲調與之前比,幾乎是在愉快地哼唱了。
而此刻,在眾人的注視下,陸雲門已經呈著花,朝著她拾級而上,如同這數百年間每一個在此處接住了小娘子的擲花、滿懷鄭重之意要前去見她的少年郎。
但仍是不同的。
以往有小郎君走過這裡時,若那小郎君是個經得住起鬨哄的爽朗性子,站在高台兩側、喜歡熱鬧的娘子們便會笑著出聲,催促道「走快些啊,怎麼好讓我們家小娘子等這樣久!」
要是走過來的小郎君是個性情靦腆、或容易害羞的,她們便會有所收斂,抿唇噤聲地目送他走過,之後再偷偷捂著嘴、同身邊一起欣喜地笑。
可此時,高台兩側都安靜得嚇人。
有個還不到能簪花年紀、只是跟著家中阿姐來玩的小娘子不懂發生了什麼,還想跟之前有人走上來一樣拍手慶賀。
但手心還未合上,她就被家中阿姐眼疾手快地猛地攥住了一隻手腕,險些脫了臼,疼得滿眼淚花。
「你瘋了?」
阿姐對她卻絲毫沒有心疼,又怒又驚地把她拉到人群最後,用沒有出聲的氣音呵斥她:「郡主和世子都姓陸,是族譜中再正經不過的堂兄妹!」
說完,阿姐又不安抬首,看向仍在前行的燕郡王世子,擔心這話會不會被他聽見。
也許聽到了,又也許沒聽到,但少年的腳步沒有過一刻停頓與遲疑。
他隔著蜿蜒長長的高坡,隔著一重又一重的人海,仰著他那雙比手中牡丹還要漂亮昳艷的雙眼,始終只望著一個方向。
離得太遠了,沒人能看清他望著的究竟是什麼。
可陸扶光知道。
她轉向了他,微微地抬起眼睛,居高臨下地站立在那裡,一如數年之後,她腰系九環帶、花綾盛裝站在東都城牆之上,等待攻占城池後凱旋的將軍為她獻上敵將的頭顱。
而此刻,少年正一步又一步地向高台的最中央靠近。郡主的身旁,也開始有人向她看去,卻無法從她的臉上辨出任何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