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言怔住了,半晌卻抬起手指,指尖對準了裴鑠。
幾乎下意識的回答,他解釋的聲音很小,「你說過帶我走,不過你——」
「我記得的,」裴鑠定定地看著他,口吻篤定重複道,「我記得的,言言。」
他眼睛溢出了很溫柔的笑意,像柔軟的雲,「不,是妹妹。」
林司言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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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司言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倆已經坐下來,裴鑠看著菜譜開始點單。
沒來過巴黎的人,聽不懂林司言對他說法語的人,此刻卻在看滿是法語的菜單,一口流利的法語與侍應生交流。
林司言愣住了,那時候他懷揣小心思對裴鑠撒了謊,那句法語根本不是誇他做的雪菜肉絲麵好吃。他說的謝謝你,說的很高興遇見你,裴鑠早就聽懂了。
裴鑠將菜單遞給侍應生,微笑著用法語說了聲謝謝,視線回到林司言的臉上,慢而悠長吐露兩個法語單詞——
Mon 插ton
雖然是小騙子,但也是裴鑠親愛的小貓。
林司言有些無奈,環視四周後俯身趴在桌子上,似乎不太想讓人看到他。他抓住裴鑠的手腕搖了搖,小聲道:「我們走吧。」
「不走,」裴鑠不為所動,哪怕擱在眼前的這張臉無辜又漂亮,一顆小淚痣特別晃人眼,他說,「等下要好好比較,我做的和他做的焦糖布丁哪個更好吃。」
他心眼很小,他要取代言喻成為林司言最愛的人,同時也是最愛林司言的人。
心裡極度害怕見到不該見的人,林司言見裴鑠哄不動,就乾脆起身走人,結果走了幾步,迎面撞見一個懷裡抱著只布偶貓的人。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與林司言很是相像的一張臉,瓜子臉、高鼻子、大眼睛,一頭瀑布般的捲髮紮成高馬尾,有一種超越了特定性別的美。
兩人皆是一怔,懷中的漂亮貓咪在那人手臂蹭了蹭,喵喵兩聲。
小貓咪的爸爸有了別的小貓咪,林司言一瞬間卸掉了所有偽裝,手足無措愣在原地,像只被遺棄在街角的小貓咪。
裴鑠在不遠處看著他倆,忽而眉頭皺了起來。在言喻以詢問的語氣叫了一聲言言後,裴鑠的小貓咪迅速蓄了滿眼的淚水,如同巴黎此刻烏雲密布的天空,一秒傾瀉而下,淌到了裴鑠的心頭,燙得他生疼。
「言言,真的是你?」言喻眼眶也紅了。
裴亦如每年都會給他發很多照片,日積月累攢成好些相冊。儘管如此,在巴黎再次見到林司言,言喻還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記憶中的小孩兒眨眼間就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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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一桌子甜品沒來得及動一口,裴鑠在不遠處守著林司言。看他和言喻聊了很久,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只知道林司言的眼淚似乎沒停過。
這對林司言來說,這像是一場遲來的凌遲。言喻表達了一直以來對他的思念,也坦言了在他小時候對他的迴避,將他不敢面對的一切具化地擺在眼前。
愛就是這麼令人悲傷的、必須以扭曲方式表達出來的東西,這是言喻教會他的。
再見林司言,言喻帶似乎興致很高,拉著他逛了一圈自己開的這家小小甜品店,嘗了他親手做的招牌甜品,之後又抱著貓穿街過巷,帶他到自己位於塞納河左岸的家。
漂亮又小巧的房子,室內有一整面牆的玻璃櫃,擺滿了形形色色的裝飾品、數不盡的照片,都是言喻週遊世界各地帶回來的紀念品,以及留下的照片。
言喻過去一度以為自己有一天會被愛恨不得的痛苦消耗殆盡,沒想到最先耗死的竟是林敘南。林敘南說過,再讓他愛十年,十年後言喻就自由了。當時他以為林敘南只是說說而已,直至離開不久,在巴黎街頭收到了林敘南因病而逝的消息。
離開林敘南這些年,他一直有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好好活著。
除了懷裡那隻布偶貓,言喻還養了一隻柯基,一見到林司言就撒開小短腿奔過來,親昵地黏著拱著他的小腿,走到哪都要跟著林司言。
林司言蹲下來揉了揉柯基的腦袋,沒什麼笑意,但眉目舒展看著很溫柔。
言喻也挨著林司言跟柯基玩起來,他定眼看著林司言,說話語氣像柔軟的棉花糖:「言言你小時候很喜歡小狗的,你記得嗎?」
裴鑠走過來,以一種監護人的口吻代替林司言回答:「言言喜歡的小狗不是這種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