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衡唉聲嘆氣,一臉諱莫如深的神情。
地下車庫裡,耀眼的車燈亮起,陸趙二人正同顏暮初道別。能結識顏暮初實在叫他們高興,明明是初次見面,卻也熱絡得不得了。
顏暮初神情始終淡淡,趙瓊升意猶未盡,還想說點什麼,陸苒推了推他,爽朗笑道:「顏總,那我們先回啦,下次再約。」
他站在黑色的越野車旁輕輕頷首,身姿挺拔,是一副矜冷姿態。
引擎聲轟鳴,車輛遠去,地下停車場裡復又沉寂。一直在晚餐中試圖隱形的小金絲雀小心翼翼地靠近,帶著忐忑和委屈。
他神情淡薄,拉開了車門。
「回去吧。」
越野車像只沉默的巨獸,車內的空氣悶熱。
朝笙知道顏暮初的反常來自於人們提起的寧望舒,她揣摩著「洛朝笙」的心情,感到了綿長的苦悶與悲傷,因為這麼多年來「她」確確實實只是一個替身,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而眼前人只要想起寧望舒,求而不得的執念就是枷鎖,沉重,無解。
「顏先生,對不起,我之前和學姐說好了的......因為只是一個很小的角色,我就來了。」
確實是一個很小的角色,小到她不理解為什麼顏暮初驟然冷漠,於是她雖然不安,神情卻還有些委屈疑惑。
昏昏暗暗的車燈下,女孩的眉眼好似鍍上了一層模模糊糊的光,磨去了那些原本不像寧望舒的部分。
顏暮初的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激烈的翻湧。
朝笙低著頭,長睫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委屈,她輕聲解釋:「沒有提前和你說是我不對,但是這是我第一次得到這樣的機會......」
逝去的年歲仿佛倒流,在眼前重現。
——「阿暮,我知道這個時候說分手是我不對,是我自私,可是我是第一次得到這樣好的機會,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成為大衛·德林電影的主角嗎......」
我知道,所以你離開了我啊。
兩個畫面重合,眼前人好像就是寧望舒。
他不想再聽下去。二十三歲的時候,顏暮初只能放手讓寧望舒離去,三十歲的時候,人生的一切對他幾乎都算唾手可得。
銀色的手錶在暗色里閃著冰冷的光澤,夏夜炙熱,金屬的冷意壓過朝笙臉上的肌膚,一隻修長勁瘦的手摁住了她意欲辯駁的嘴唇。
男子坐在朝笙面前,高大的身形帶著無聲的壓力。他的神情也是冷的,眼睛卻發紅。朝笙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金絲雀一直很乖,所以今天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顏暮初很生氣。那種失去的感覺重新又加深,儘管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被這種感覺反覆的折磨——你和她有相似的面孔,你也要做出和她相同的選擇嗎?
酒精刺激他的情緒。他的聲音帶著寒意,手掌灼熱的溫度卻傳遞給了朝笙。好像是二十多歲的寧望舒在他面前,哀傷地看著他,卻要堅決的離開。
「朝朝,我給你的,還不夠嗎?」
他指的是——錢。
作為束縛住她人生的補償,哪怕洛朝笙拒絕,某個以她名義開通的帳戶,首數字後面已綴了長長的一串零。
儘管顏暮初從未發覺,她近乎固執的未曾動用分毫。
聲音很輕,卻又讓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朝笙眼睫輕顫。
分明是質問的語氣,卻讓人意識到他連生氣都不是單純因為她。
年輕的女孩為自己前一刻的慌張解釋而感到好笑,誰會關心一個替身的真心。
朝笙想開口,話卻被他的手摁回了咽喉。顏暮初從來都掩蓋在冷淡之下的偏執被催化。他的聲音幾近嘆息:「如果再選一次,我要放你走嗎?」
仿佛在詢問朝笙,又好像是透過她去看另外一個人,然後問自己是否還能任由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