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自己的喘息聲越來越明顯,像一隻涸澤里的魚。她要把想說的話說完,於是壓抑著不連續的呼吸,慢慢道:「是我害了你。是我負了你的恩情。」
「可是沈郎,我這樣的人,只有辜負別人的份。我沒辦法。」
從把自己賣得一匹紗起,從殺掉第一個人起,她便回不了頭啦。
「薇娘,薇娘,現在不說這些。」他淚流滿面,恐懼著,憤怒著,「我倆的仇,不該就這麼算了。」
可該怎麼樣,他也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殺掉那個青花會的「殺手」。
葛向薇露出個有氣無力地笑來:「是不能這麼算了。沈郎,你當把我挫骨揚灰。」
她的雙眼漸漸失焦,仰著面,頭頂上色彩綺麗的藻井漸漸模糊成一團,燭火緩緩燃盡,她知道,畫舫又將歸於黑暗。
從殺死太子,大仇得報的那刻起,她再不想為青花會再殺人了。
可她已不能幹乾淨淨的活。
欠沈寒的,還不清了。不過,能「殺死」青花會頭號殺手,大概算大功一件。
葛向薇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的青年,看他滾燙的淚。
唯此薄命,以血相酬,願他仕途通達,願他前程錦繡,願他——此後長個教訓,再不要被她這樣的人騙啦。
她這一生啊,短暫又黑暗。可是她知道,她是被沈寒照亮過的。】
第39章 金絲雀與白月光(21)
劇組裡一片寂靜,導演甚至忘了提醒他們,這一幕戲結束了,「葛向薇」殺青了。過了好一會兒,導演忽然激動著大喊「卡卡卡」,神情十分興奮。
他和何希文是多年好友,知道她這是真給他送了個寶貝過來。
他導過很多劇本,在他的鏡頭下,有很多人走紅,但是最終成為翹楚的,其實鳳毛麟角的只有那麼幾個。
何希文眼光很好,他也不差,知道這個年輕的女孩子,是真的能夠一飛沖天。
昏暗的畫舫霎時間又亮堂起來,劇組的工作人員往裡走,打算收拾場景。
林夏怔怔地看著朝笙緊閉的眼,滾燙的熱淚淌個不停。
朝笙只好睜眼,看向林夏。
林夏嗚咽不止,甚至以為自己猶在戲中。
「結束啦。林夏。」朝笙無奈地開口,聲音很輕,不是戲中那樣的聲調,「我還沒死呢。」
林夏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抱起她,又覺得這樣太僭越,他匆匆地蹲了下來,想把她放下,卻又條件反射地嫌棄地上被他踩出的腳印。
朝笙被他逗樂了,輕盈地推開他的手臂,自己站穩了。
她的裙裾依然如芍藥般盛開,卻是和劇中截然不同的光景。
林夏看著她先站起來,生機勃勃,明艷照人,感覺只有自己還留在了劇中。
胸腔里很悶,他慢慢地想,覺得自己還沒有出戲,因為「沈寒」,是真的很難過啊。
……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還是顏暮初第一次完整的看完朝笙演一場戲。
和她對戲的依然是那個林夏。何希文站在他身後,他放眼看過去,誠然並不想說,起碼在劇中,紅色的飛魚服和朱碧羅裙十分相稱。
他看著她從高台上緩緩提燈而出,眉眼鮮活生動,是他從未見過的萬種風情。
他看著她亭亭玉立,拈花而舞,幢幢燭火,照她一人。
他看著她拔劍,自盡,墜落,然後「死」在了沈寒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