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裡逃出來的孩子們都學會了這個「技巧」。
這些停留在曲江邊的小孩們都看到了華貴異常的馬車,他們蜂擁上前,希望能讓那馬車裡的貴人看到他們。小丫頭有樣學樣,被裹挾著跑去了。
「小竹!」
張平安來不及拉住她。
洛都的貴人太多,流民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洛都外的污泥罷了。
張平安在看到城門緊閉,守城士兵於城樓上監視著曲江之岸時,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馬車踏著江岸疾馳向前,他驟然被巨大的不安所籠罩。
馬車裡,婢女打開了帘子,盈盈的美目看到了那群蜂擁來的流民,露出了嫌惡。
「公主,有好些流民跑過來了。」
一群髒兮兮的小孩,渾身都是黑灰的痕跡。
婢女素白的手放下了帘子,望向靠在軟墊上閉目的城陽公主。
宿雲秋抬眼,秀美的長眉微皺:「不用管。」
她今日要去父皇新賜的湯泉宮,往年春獵都在湯泉宮下,今年也不例外,那兒有溫泉,氣候比之洛都要暖和些,洛都垂柳始綠,湯泉宮中的花已經次第開了。
她索性先去住,到時候辦個小宴,讓貴女們來給她解解悶子。
婢女得了她的意思,馬車便繼續疾馳了。
風聲蓋過了小孩的尖叫,宿雲秋合上眼,輕聲嘟噥了個「晦氣」。
婢女連忙去了她身旁伺候,盡心盡力讓宿雲秋展顏。
張平安目眥欲裂,他支著羸弱的身體奮力向前,想把被擠到車轅處的張小竹拉回來。
他已經跑得很快了,卻覺得這幾步太遙遠。
小竹呆在那兒不知要去哪,她一直是個不大靈敏的小孩,連她母親去時,也只是呆呆的沉默著。
有一個玄色的身影踏破河岸的青草,驟然向車轅掠去。張平安只看那黑影如破雲的箭,一抹靛藍晃過他的眼前。
池暮認得出那是城陽公主的馬車,魏夫人也認了出來,城陽或許不像那群紈絝那樣惡劣,但她同樣視庶人為草芥。
何況是朝廷所蓋章定論的「流民」,連戶籍都流佚,死便死了。
魏夫人努力支撐住魏巡的重量,看著池暮奔襲,身形敏捷如豹。
魏巡曾和她稱讚過,他收了這輩子最得意的一個徒弟,年紀雖不大,天分卻好得驚人,天生便註定能在武學上走很遠。
魏巡鬱郁不得志太久,魏夫人聽了,為他高興,卻也有些猶豫地想,是否是丈夫壓抑太久,以至於誇大了池暮?
但他果然沒有說錯。
在看到車轅逼近的一瞬間,少年的肌肉賁張有力,向前掠去,電光火石間將那小女孩提起,而後一個利落的翻身,落在了馬車後的青草地上。
她連魏巡都顧不得了,急急地跑了過去。
「可有傷著哪兒?」
池暮不去看那揚長而去的煊赫車駕,他應了魏夫人一聲,爾後輕手放下張小竹。這小丫頭似乎很呆,一副不知害怕的模樣。
張平安覺得那短短的一瞬間漫長得嚇人,他沖向前來,摟住了張小竹,罵她也不是,打更捨不得。他瘦弱的身軀內充斥劫後餘生的劇烈情緒,胸腔起伏,帶著刺人的痛感。
好半天,他終於平息了情緒,這才看向了那救命恩人。
——出乎意料的年少,面容俊朗,高大挺拔,一雙潤秀的桃花眼極為沉靜,但看通身打扮,並不是洛都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