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笙快步向前,將靈力渡向了她。
但她半邊身子都被白猙咬爛了,說出這一句話本就是迴光返照。
小丫頭感到身上有暖融融的氣息,她很喜歡,可是寒意蔓延得更快。
「我是。」
這個負劍的姐姐終於回答了她。
小丫頭想咧嘴笑,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可淚水啪嗒,她的氣息漸漸散去:「仙人,把那些……那些大妖怪都殺了……好不好……」
「好。」朝笙答她。
*
越往南走,目之所及便越驚心。
修士或者凡人,在妖邪面前並無差別。
一座繁華的城池可以化作屍山血海的地獄,一個強盛的宗門可以被撕咬成碎片。
起初,還會拭去白露上殘留的血痕,後來,遇到的妖邪越來越多,鮮血淋漓不盡,於是劍不再歸鞘,也沒必要擦拭。
妖邪有的尚還弱小,但更多的則很強大。
魔種已毀,她在北川孤獨邁過了化神的門檻,大多數妖邪都能應對。
可要殺裴洛,這還遠遠不夠。
殺死那些妖邪的時候,朝笙會想起很多人和事。
碰到一隻巨蚺,下意識覺得若是寧茴,他用芒種想必殺得更趁手。
途經御獸的門派,門中弟子皆被墮魔的妖狐吞食了心肺,待到她殺了妖狐,居然會不由得感慨,胡九微祖上,真是尾難得的好狐狸。
看到凡人以血肉之軀,想要在妖邪面前庇護至親至愛,到死不悔,胸口的青玉扳指便震動得更快。
不認得她的人,謝她的救命之恩,想跟著她走。
認識她的人,默然不語,未曾再提「誅邪」一事。
也有人咒罵她,說是她與謝玄暮墮魔,引來天譴。
劍尖停在這群人面前。
她想起那些早已死去的人,想起謝玄暮最後的話,想起那一聲「仙人」,最終按住了劍。
墮魔是不爭的事實,待到殺了那段因果,朝笙靜靜地想,一切都會結束。
三洲大亂,她孤身向前,走向自己的天命。
驪城之西,有山蜿蜒百餘里,是為鶿山。
登鶿山,可見驪城迢迢,而青雲在更北端。
落日狼煙,她忽而想起徐不意在那個夜裡教她的一劍。
見鶿山巍峨,那僅剩的半顆劍心終得明悟,她提劍,山嶽般的劍意殺向白衣的落拓男子。
他在她去青雲宗的路上出現。
「我要去殺裴洛。」朝笙說,「妖邪降世,師尊,你不去誅邪,反要攔我。」
自那夜之後,她再未見過徐不意,更不曾與他說過話。
裴洛要劍骨,朝笙不覺得傷心,因為她會殺她。
但徐不意不同。
這些年來,言傳身教,亦師亦父,待到醒悟這是一場騙局和註定的背叛,她又該如何作答。
他沉默不語,以陵谷擋住了這巍峨的一劍。
他甚至不敢去看這個弟子的眼睛。
青雲宗的人都說,劍痴有雙澄明瀲灩的眼,那雙眼睛和白露一樣漂亮。
這一點,徐不意是第一個知道的。
很多年前,把她從饑民堆里救出來的時候,就發覺這個瘦弱如枯草的小丫頭,眼睛亮得驚人。
被他抱起時,如離群的幼獸有了家。
但如今,她靜靜看向他,眼中只有寂寂的暗河流淌。
從一開始,就是算計、謊言,他早已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