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塘不用扶樹了,他拿著一袋子周應川給他的紙錢和元寶,大黃在他旁邊搖著尾巴等,等許塘拿出來,給大黃,大黃叼在嘴裡,幾步路遠的地方它跑的屁顛屁顛地,叼去給周應川,周應川接過,再扔到火盆里。
本來周應川一個人一兩下就完成的工序,因為許塘和大黃的參與,硬生生多出好幾道。
中間,許塘把他辛苦釘了一下午的告狀書也拿上了,大黃叼給周應川,天黑,周應川一摸,紙板已經不是白天許塘釘了密密麻麻十好幾行的那個了,摸起來幾乎一張都是空白的。
「塘塘,是不是拿錯了?」
「沒有…你燒就是了。」
火盆里竄出的火舌卷著灰燼碎屑,在寒風裡沖搖,周應川忍不住眨了下眼,在明明滅滅的火光里,上頭只有很秀氣的一句話:「周姨,我和周應川很好,我們很想你。」
元寶和紙錢燒完了,周應川熄了火桶里的火,帶著許塘給周姨磕頭,他跪了很久,再站起來時,又背上了許塘。
回去的路上,剛才還和他據理力爭「燒紙權」的許塘情緒一直不高,他甚至難受的小臉都白了,在半路,他的胃像被人摁著擠壓,終於忍不住地吐了出來。
周應川拍著他的背,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每回上完墳回來,許塘都要難受上好幾天,他的情緒總是能極快的反應在胃上,他一難受,要麼吐,要麼幾天都吃不下什麼東西。
到了家,周應川燒了熱水兌好,給他漱口,漱了幾次,許塘的臉色才緩過來點。
周應川從兜里拿出顆糖塞在許塘嘴裡,又灌了一個熱水袋,包著毛巾,給許塘放在被窩裡暖著胃。
「我就說讓你在家等著,明年就不要去了,媽會知道你心意的…」
他媽剛去世的時候,倆人年紀都小,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許塘每次上完墳回來,半夜就會驚哭好幾天,周應川後來也聽村里老人說,身弱的不宜上墳,容易丟魂,他就不帶許塘去那些地方了。
可他不帶許塘,許塘就哭,本來周應川也想過乾脆狠狠心,哭也不理,但許塘小腦袋瓜聰明,他看光嚎沒用,就轉變了策略。
夜裡,周應川翻一頁書,他擦一下眼淚,周應川翻一頁書,他擦一下眼淚,小胳膊揮舞的比外頭機器上的捲軸配合的還默契。
儘管知道許塘多半是故意的,乾打雷不下雨,但周應川也捨不得他那樣熬夜,只得都帶他去了。
「你不帶我去的話,我以後都不要吃東西了…」
許塘很少會用吃飯威脅周應川,因為那樣周應川會很生氣,但當他真的很難過,很傷心的時候,他就不會在意周應川生不生氣了。
周應川看著他,許塘嘔不出什麼,但應激反應刺激的他眼眶通紅,因為上墳的傷心,眼角又掛著些細碎的淚滴。
周應川哪裡還忍心?心裡又擔心他,他低下頭親吻許塘被淚水濡紅的眼皮,給他緩解眼淚浸濕帶來的輕微的刺痛。
「塘塘,你的眼睛不能很哭…」
「我想哭,哭你也不許?殘忍…!」
細細地給他擦去了淚,周應川想了想,問他:「塘塘,想不想放煙花?」
他起身,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花,是鎮子上很流行的款式,能拿在手裡,點著了火花很漂亮。
哽咽的許塘有了點反應:「什麼煙花…?」
周應川讓他的手去摸。
「如果你能從現在開始乖乖擦掉眼淚,忍住不哭的話,我就帶你去院子裡放。」
因為周應川從來不讓他碰火,一點也不行,所以這個放煙花的機會從他嘴裡說出來,對許塘來說還是挺難得的。
許塘糾結了一下。
「好吧…不過你得讓我自己點…」
都傷心成這樣了,他還知道談條件,周應川無奈地輕笑,揉了把他的頭。
「行,讓你自己點。」
聽到周應川同意,許塘吸吸鼻子,這才擦乾眼淚,爬起來又跟他去了院子。
到了院子裡,許塘摸了摸細細長長的煙花,周應川教他拿著哪頭兒,拿多遠,他熟悉了,又迫不及待的摸火柴盒子。
「周應川,你教我,我想自己用打火機點…」
怕周應川不知道,他補充:「就那個摁一下,啪一聲,可以自己冒火的,我們學校的男同學都有,他們在廁所一直打,韓明跟我講了,男同學會用打火機很帥的…!」
十幾歲的小孩,拿打火機除了學抽菸,還能幹什麼?
周應川的臉色有點黑了。
「他們叫你去沒有?」
許塘先是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叫了,但我沒去,廁所里都是屎,臭死了,我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