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到高中?」
「初中沒念完。」
何文看向他的眼神有點詫異了,他上回在廠長的辦公桌上看見過那些重新謄抄的帳冊,字跡清俊,尤其是條理順。
他大學念的就是會計,他知道這門學科是個考驗思維邏輯的科目,同一筆帳目,有些人能處理的很清楚,有些人搞起來就是一團亂麻。
他還以為廠長又找了個大學生,沒想到是個初中沒念完的。
那就沒什麼緊要了。
「廠長回申州過年去了,估計要初五初六才回來,咱廠子這個月要出財報給主廠,就是反映去年一整年廠子效益的,老闆看的很重,報告的主筆是我,都弄的差不多了,下午我教你盤盤貨,你幫我對幾個數就行了…」
年下,工人們都回去了,廠里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何文帶著他們上了職工宿舍,是幢破舊的二層小樓,走到底,拿著鑰匙開了門,一進去,灰塵混著潮濕的霉味就撲了滿鼻。
「咳咳!這兒好久沒人住了…」
何文掃下發癢的鼻子:「這是廠里的職工宿舍,去年廠子招工是跟培江政府合作的,大部分招來的都是本地的,沒什麼人住,下頭是給保安和看倉庫的住的,你們先住在這兒吧,收拾收拾,下午去前頭那個平房找我,我跟你說說怎麼盤…」
才上午十點不到,何文把鑰匙給周應川就走了,周應川看下去,何文騎著輛自行車,出廠子了。
周應川放下東西,給許塘解下圍巾,許塘補覺補了一上午,這會兒睡醒了,有點好奇。
「周應川,這是我們新住的地方嗎?」
宿舍里跟未完工似的,歪歪斜斜擺著一張落滿灰的上下鋪,玻璃窗戶還碎了半面,周應川在角落裡找到一個塑料凳,擦乾淨了,讓許塘坐下。
「乖,你先在這兒坐會兒,我打掃下衛生。」
許塘乖巧地點頭,在這件兒事上,他從來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周應川從小就告訴他,他幹活的時候,只要許塘不亂動,不亂摸,就是在幫忙了。
周應川挽起袖子開始收拾,因為許塘眼盲的緣故,他們住的地方東西一向是能少則少。
把多出來的塑料凳子壘起來堆在了牆角,中間的木桌也被他推到了牆邊,這樣中間就騰出了空地,能讓許塘走起來沒那麼危險。
收拾完了,周應川又從帶來的包袱里拿出綁好的膠帶和皮膠管,一截截剪開了,把桌子和床鋪的尖角都包好,粘好,等都搞完了,屋子也收拾的七七八八了。
「周應川,我有點想上廁所…」
「好,現在帶你去。」
周應川把窗戶用膠帶纏好,帶著許塘去上廁所。
他們在二樓,廁所在走廊盡頭的位置,周應川給他解褲子,許塘皺著小臉,不肯動作。
「塘塘,怎麼了?」
周應川還以為許塘是到了陌生環境不適應,沒想到許塘朝他伸手,攤開,一手的灰,他嫌棄地說:「周應川,這裡好髒,我尿不出來…」
「……」
小破樓長久的沒人住,能幹淨到哪兒去。
「乖,先上,一會我再搞乾淨。」
許塘糾結了一下:「那我還是忍忍吧,我突然又不想上廁所了…」
他要走,周應川又把他拎回來。
「跟你說過沒有…?上廁所的事不能忍。」
許塘不想:「周應川,你這是不講衛生,我不要,在家裡你都把廁所打掃的都很乾淨的…!」
那還不是許塘要求的,整個鎮子裡也找不出一天打掃兩趟廁所的人家。
「之前在學校里的廁所髒不髒?」
「學校的廁所臭是臭了點,但一下課就有好多同學擠在裡面抽菸,他們把廁所的牆都蹭的很乾淨的…」
「………」
許塘那性子是他想乖的時候能乖得不得了,他不想聽話的時候,誰也拿他沒辦法。
當然,要是肯罵一頓凶一頓也有辦法,但誰讓周應川不是那個脾氣,除了幾年前許塘在學校和同學打架差點打出了事,周應川狠狠凶了他之外,細數這麼些年,周應川幾乎沒朝他發過什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