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放下杯盞仔細聽了聽,滿意的點點頭,轉頭對崔靈毓道:「聽聽,這便是那位齊勉世子,怪不得都道這位齊五郎機辨敏捷,當如是。」
崔靈毓微微紅了臉頰。
正殿內默了一瞬,忽而鼓譟起來,青凝聽見有人在喊:「崔世子來了。」
青凝側身瞥了一眼,就見氣度不凡的年輕郎君走進了殿內,在紗幔上映出個長身玉立的影子,冬日的光暈照進來,在這肅穆的佛殿內,這身影也莫名有些禁慾的清冷。
青凝忽而泛起一絲熟悉感,這身影仿佛在哪兒見過,只不過一瞬,便被她否定了去,堂堂忠勇候府世子,哪兒是她能見的。
她聽見年輕郎君清冽的聲音:「世俗紅塵為無常苦,彼岸涅槃乃永恆樂,何者為我?若法是實、是真、是主、是依,性不變者,是名為我,得真我者,得大自在,既得大自在,便無懼無常苦,何須以死解脫,出世即入世。」
崔靈毓聽罷,忽而有些喪氣:「母親你聽聽,無論如何也比不過世子哥哥的。」
葉氏便安慰她:「怎好同世子比呢,咱們侯府的世子,那可是京中兒郎的楚翹,萬中無一的,依我看,這齊勉也是極好的。」
正殿中你來我往,很快又響了第二遍鐘聲,已是午時一刻,今日這辨經便算是暫停了。
包下偏室的貴人們可在寺中用過齋飯,小沙彌們上了飯食又陸續退了下去。
葉氏關切的問:「青凝,這幾日在寺中一切可好?若是待不習慣,盡可早日回府。」
青凝垂下眼睫,乖順的道一切都好。
「母親,你只管關心青凝。」
崔靈毓嗔怪,忽而起身,接了身後僕婦手中的琺瑯壺,為自己與青凝各斟了一杯:「我近日煮了梅花飲,以普洱為底,加入梅花,佐以春日晾曬的玫瑰花與甘露,適口回甘,正好搭配今日的齋飯,你們嘗嘗。」
她說著為青凝舉起了杯盞:「青凝試試,往年家裡的姐妹都愛喝我煮的梅花飲。」
青凝眼皮跳了跳,謹慎道:「靈毓的梅花飲自然是極好的,只夫人在場,第一杯應當要敬夫人的」
「不必同我客氣,毓兒的梅花飲確實清潤適口,青凝嘗嘗。」葉氏笑著揮揮手,儼然慈愛的長輩。
崔靈毓見她不肯喝,緩緩舉起杯盞,自己嘗了一口,偏頭瞧青凝:「怎麼,青凝還怕我在這飲子中下藥?」
青凝見她如此,便笑著搖搖頭,舉起杯盞一飲而盡。
只入了口才覺出辛辣無比,這哪裡是清潤的梅花飲,分明是西域的烈酒!
青凝只覺咽喉火辣辣的,猛烈嗆咳起來。
葉氏見她如此,端起杯盞嘗了一口,似是又驚又怒,壓著火氣道:「靈毓,這哪裡
是飲子,分明是烈酒!這可是松山寺,你怎能帶了烈酒來?!」
崔靈毓便轉身訓斥僕婦:「要你帶我新做的梅花飲,怎得把這烈酒帶來了?」
青凝喝不得酒,她記得少時曾誤飲過父親杯中的桂花釀,只一口,便醉的人事不知,醒來後母親點著她的鼻子大笑,只道她飲了酒真是膽大的很,往後便再未讓她沾過一滴酒。
只現下她再沒有了父母庇護,悄悄掐了掐掌心,趁著酒勁還未上來,偽作清醒無礙的模樣:「無妨,我幼時長與父母對飲,練得好酒量,今日飲這一杯倒也無礙,只寺中不允飲酒,被發現了恐連累侯府名聲,夫人允我退下吧,休息一會便是。」
說完也不待葉氏反應,轉身往外走,只是後悔早前讓鵲喜回了客舍。
崔靈毓瞧著她的身影,嘖嘖:「真的無礙嗎?竟是好酒量,可惜了這杯西域烈酒,李遠表兄怕是要失望了.....」
只她話還未說完,葉氏便來點她的面門:「你呀,囑咐過多少次了,你的親事在即,勿要做這種易給旁人留下把柄的事。」
崔靈毓努嘴,側身抱著她的胳膊撒嬌:「母親我曉得了,一杯酒而已。」
青凝走出正殿的時候,因著酒意,凝白的臉頰上漸漸染上紅暈,隱隱聽見男子的聲音,青凝抬頭,就見著了她噩夢裡的那張臉,葉氏的表侄-昭信校尉李遠。
李遠饒有興味的看著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又來了,那毒蛇般令人窒息的眼神。
青凝偽做不識得他,那人卻臉皮厚的很,彬彬有禮的作揖:「陸娘子可是喝醉了,在這寺中飲酒實是不妥,不若我送你回客舍。」
他上前一步,盯著小娘子暈紅的面頰:「你不必害怕,我乃昭信校尉李遠,府上葉夫人是我的表姑,你許是不記得我,我確是識得你的。」
他確實識得她,到現在還記得上次去侯府,正見著了午後迴廊下的她,許是因著在太陽底下走的熱了,凝脂般的面頰上染了些許紅暈,低垂乖順的眉眼下便暈起了明艷的嫵媚。
李遠是脂粉堆里的常客,最能辨別女子的動人之處,從那日起,他就一直在想,這小娘子若是飲了酒,拋卻這低眉順眼的乖巧,該是多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