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長安街上摩肩擦踵,一路走來,各色花燈閃爍。
青凝本想好好瞧瞧這上元的燈會,卻被崔懷柔拽著,專揀人少的地方走。
崔懷柔捂著口鼻,同她道:「儘是些平頭百姓,少不得汗味,我最是受不了這個。」
青凝只好勉強笑著,轉而去觀察這來來往往的過客,這一看,竟發現不少小娘子戴了桃花面紗。
過了長安街,便至內城河,河兩岸點了一盞盞琉璃花燈,倒映在寬闊的河面上,斑斕的光影隨著水流輕輕晃動。
崔家是有自己的遊船的,平日停靠在城西的碼頭處,也只上元佳節這一日,用來賞玩煙火花燈之用。
崔士宇望著河面上來往的船隻,好一會也未見著標了「崔」字的遊船。
他轉頭問身側的侍從:「怎得家中的遊船還未過來?」
他身側的侍從安康朝河面張望了幾眼,哎呦道:「許是那管船的周大又喝多了,憑白耽誤事,奴才這便遣人去瞧瞧。」
這周大乃是王氏奶娘的兒子,替崔家看管船隻許多年了,平素常常喝的爛醉,看在王氏的面子上,倒也無人管束,沒成想連今日上元佳節也敢誤事。
眼瞧著天色漸晚,崔士宇眉頭微皺,盛京中自然也有租借遊船畫舫的商家,只這會子了,遊船早被租借一空,若是自家的遊船耽誤了,怕是要誤了家中小娘子們看煙花。
他正擔憂,忽而瞧見在一眾披紅掛綠的遊船中,一隻素雅的遊船正靜靜停泊在月色下。
船頭的年輕郎君身姿如竹,清風朗月,正是世子崔凜。
崔士宇忽而展顏,朝船頭揮手:「世子,世子,這裡。今日家中船隻誤事,便借你的遊船載妹妹們賞煙火,可好?」
即便崔凜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弟弟,身為庶子的崔士宇從來都尊他一聲世子。
青凝正看岸上的琉璃花燈,忽而轉眸,卻瞧見崔靈毓正目光憧憬的看向江面,順著她的目光,青凝便見著了立於遊船上的崔凜。
崔靈毓扁嘴,她向來最是要強,樣樣都想要那最好的,便如這婚嫁,自然也想壓旁人一頭。可偏偏這世間一等一的兒郎是她們府上的世子,她那未婚夫齊勉雖也算得上出彩,可同世子比起來便相形見絀了。
只崔靈毓轉念一想,如世子這般的郎君,大抵是要娶那高高在上的公主郡主的,她這心裡才稍稍平順了些。
......
上元的月澄澈柔和,慢慢移至中天時,盛京的煙火便會依次綻放。
那邊廂,雲岩正手攏在唇側,稍稍靠近崔凜:「世子,你瞧,那船上大腹便便喝酒的便是王祿和,李宗南因著貪腐自裁於獄中後,這位追隨他多年的屬下,卻並未受到牽連,已升任鹽鐵司使。」
江南貪墨一案,明面上已隨著江浙巡撫-李宗南的畏罪自裁而終結,可其巨額貪腐所得卻下落不明,甚而當初追隨其南下赴任的王祿和,已升任鹽鐵司使。
崔凜站在月色下,一時未言語。
「世子,崔世子。」
這一聲聲的呼喚打斷了崔凜的思緒,轉頭就見崔士宇正站在岸上朝他招手。
雲岩曉得自家主子是個不愛熱鬧的,為難的看了一眼岸上的崔家大郎,有些躊躇。
崔士宇見崔凜看了過來,更賣力的招手:「世子,這裡,今日就勞煩你帶妹妹們夜遊上元了。」
崔凜餘光見王祿和的船隻已穿過柳林,朝下游而去,便朝雲岩點了點頭,雲岩這才命遊船靠了岸。
甫一靠岸,崔士宇便帶著幾位女郎上了船,一壁擦汗,一壁道:「今日周大誤事,幸得遇上世子,否則倒要錯過這上元的煙火了。」
每年上元佳節,官家都會於內城河兩岸燃放煙火,璀璨的煙火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空綻放,站在遊船上觀賞,便如銀河隕落、繁星入懷。是以世家
官眷多乘遊船夜遊上元。
青凝上船的時候,就見崔凜一身銀色雲紋織錦立在船頭,她微微垂下頭,跟在崔懷柔身後,儘量離他遠了一些。
崔凜這艘遊船,原是長寧公主一時興起打造的,船身輕紗帷幔、古樸典雅,內里設了織毯軟座。
崔靈毓一入內,便高興道:「竟是比咱們家中那艘畫舫還要清雅舒適。」
遊船飄飄蕩蕩,極緩慢的順流而下,岸邊火樹銀花,各色燈盞,便如畫卷一般徐徐展開。
青凝掀起帷幔看岸上的燈火,恍惚間記起,她自十歲入了忠勇候府,便再未見過上元節的盛京。
正看的入迷,外頭也不知誰喊了一聲:「娘子們出來吧,要放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