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念芝一聽,微微愣怔了一瞬,轉頭就往翠軒閣去了。
凝攏院這頭,青凝細細的吃了幾塊糕點,起身正要出門,卻見院門外探出個瘦小的身影,怯懦的喊了一聲「陸娘子。」
竟是許久不見的崔宜,她似乎又瘦了幾分,風一吹就倒,面
色也白的嚇人,好在還活著。
鵲喜瞧見崔宜有些意外,將她拉進來,問:「怎得這會子來了,可是尋我們娘子有事?」
崔宜緊緊抱著那本《一鴻算法》,殷殷的看青凝:「陸娘子,我.....我看明白了。」
青凝愣了一瞬,上回丟給崔宜一本《一鴻算法》,無非是想讓她有活下去的念頭,倒是沒想過崔宜自個兒能瞧明白,畢竟崔宜自小無人啟蒙,僅僅識得幾個字罷了。
青凝訝然的眨了眨眼,而後道:「你既看明白了,那我且考你一考。」
她說著,復又坐回了廊下的美人靠上:「昨日鋪子裡......」
鵲喜瞧著青凝又不緊不慢的坐了回去,有些著急的打斷道:「娘子,崔郎君可還等著呢,你且還見嗎?」
青凝轉頭回鵲喜:「見自然是要見的,且讓他先等一等。」
若是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也不值得她費盡心機了。
安撫完了鵲喜,青凝又撿起方才話頭:「昨日繡坊收了五百兩定銀,吳掌柜支了一百五十兩給繡娘,又用三百八十四兩買了金絲銀線,夥計送完繡品,又收回來二百兩貨款,你且算算,昨日鋪子裡可有盈餘?」
崔宜一聽,呆愣愣的盤算了片刻,許是算不出,窘迫的漲紅了臉。
青凝喝了口茶:「不著急,慢慢來。」
崔宜聞言越發羞窘,支支吾吾半天,忽而垂下頭去撿石子了。
青凝納罕的看她,卻見她撿了一堆石子枯枝,蹲在地上擺弄起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崔宜抬起因著緊張而漲紅的臉,底氣有些不足:「陸娘子,我.....我算出來了,昨日鋪子盈餘一百六十六兩整。」
青凝又是一愣,瞧瞧地上的石子枯枝,轉頭對鵲喜道:「拿一把算盤珠來。」
鵲喜很快拿回來一把簇新的算盤珠,青凝朝崔宜招手:「你且過來,日後不必再擺弄這些石子枯枝,我來教你打算盤。」
崔宜站在原地沒動,有些手足無措的看青凝,在見著青凝面上勉勵的笑意後,才慢慢上前,伸手去摸小几上的算盤珠。
只她的手一伸出來,短了一截的袖口處便露出一片青紫淤痕,看的人觸目驚心。
青凝一驚,握住她的手,將袖口往上一擼,便瞧見崔宜的整個手臂都腫脹了起來。
崔宜忙回抽手:「陸娘子,不......不妨事的。」
在三房,崔宜白日裡沒的閒,髒活累活總有她的一份,只得夜裡點了燈,細細的看書。前幾日周媽媽起夜,瞧見下房裡竟還有豆大的光亮,貼在窗上一瞧,便見著了正在翻書的崔宜。
周媽媽氣不打一處來,踹開下房的門,劈頭蓋臉的一頓打,一壁壓著聲罵道:「好個小蹄子,怪道白日裡無精打采,活也不好好干,原是夜裡躲起來翻那些淫詞艷曲兒。」
聽見周媽媽的聲音,崔宜早便嚇得癱軟了去,只緊緊將那本陸娘子送給她的書貼在胸口,任由周媽媽打罵。只周媽媽打便打了,猶要來撕扯她懷裡的那本《一鴻算法》。
那本《一鴻算法》原被崔宜妥帖的保存著,看了這許久,連摺痕都沒留下一條,現下瞧見周媽媽伸手便扯去了一個角,崔宜腦子裡嗡的一聲,也不知哪來的膽量與力氣,竟反手將周媽媽推倒在榻上。
油燈下,她枯瘦的像是地獄中的惡鬼,扼住周媽媽的喉嚨,只反覆問一句話:「你為何撕我的書?你為何要撕我的書?」
好在,周媽媽自打那日後,瞧見崔宜就想起她油燈下猶如厲鬼的模樣,私下裡有些犯怵,竟再也未找過崔宜的不是。
青凝瞧著崔宜腫脹淤青的手臂,良久沒說話,也未再刨根問底,只是轉頭囑咐鵲喜:「拿幾副治跌打損傷的膏藥來。」
鵲喜心中也是不忍,還不等青凝發話,早便去尋了膏藥來。
青凝細細的替崔宜上了藥,這才轉頭將珠算盤往她面前一放:「往後,別再讓我瞧見你被旁人打成這副模樣,快些兒學會珠算,替我去鋪子裡管帳。」
......
崔念芝在園子裡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眼瞧著金烏西斜,莫名生起一絲惆悵來。
起先兒他看見陸娘子只覺得心生歡喜,倒沒有過旁的念頭,這些時日以來,她再未見過她,崔念芝才反應過來,他是想時時見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