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瑾安久久不歸,青凝以手支頤,慢慢合了眼。
在她合眼的這一刻,海水江牙紋的月白直綴一閃,有俊朗凌厲的郎君走進來,一錯不錯地看住青凝的臉。
看她含情的眉眼,看她挺翹的鼻,看她粉艷的唇,看她纖細的頸。
一年一百零八天,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每一處還是他合心合意的模樣。
那柄箭直直插入胸口,她是打算要他的命吧,她連念想都不願留給他,只留下一個躍入江流的身影。
那些數不盡的黑夜中,她在他眼前晃,晃到骨血中,連五臟六腑都攪著痛。可她卻一個轉身,乾乾淨淨的要嫁人,郎情妾意,璧人一對。
他什麼給不了她呢?他為她握住權柄,廢除律法,她說不想有孕,他便替她去吃避子的湯藥。
真是狠心啊,他的安安。
郎君勾了勾唇角,露出些自嘲的神色,再掀起眸子,便是冰封一樣的湖面,冰層下面有什麼東西在涌動,讓他微微仰了仰頭。
他坐在她對面,端起她用過的茶盞喝了一口,有清甜的氣息纏繞舌尖,是他嘗過的甘甜。
修長的指順著她的眉眼往下滑,一寸寸感受她滑膩溫暖的肌膚,微涼的觸感,讓夢中的人輕輕扇動鴉睫。
上一回,這濃密的鴉睫掀開,是一汪含情的春水,她一雙玉臂攀著他的肩頸,柔柔地說:「二哥哥,我離不開你。」
那人自嘲一笑,最終那隻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微微仰起臉。
他傾身過來,先吻她的發,再吻她的唇,先是失而復得的纏綿,細細的吮,溫柔的觸碰,可下一刻,便是帶著恨意的掠奪,攻城略地,攪動唇齒,有壓抑,有不甘,想要將她吞吃入腹。
青凝再醒來的時候,彷佛做了一個模糊的夢,夢裡是那人薄涼的眼,冰封一樣的眸子,卻又似乎藏著滔天巨浪。
唇是濕的,紅艷艷的荼蘼,好像還有若有若無的冷梅香氣。
青凝一顆心怦怦跳,環顧左右,戴上了椎帽,待喝了幾口涼茶,才稍稍平復下心緒。
她想她真是糊塗了,怎麼會夢見他呢?他早就不在她的夢中了。
卓瑾安回來的時候,手中拿了塊姻緣符,眉眼飛揚:「阿凝,這寺中的師傅說我們是頂好的婚事。」
青凝心緒不佳,附和著點點頭。
卓瑾安卻益發高興,憧憬道:「這師傅也是個頂靈驗的,我同阿凝自然是頂好的婚事,我們會有很好的日子。我買的那處宅子裡遍植了桃花梅花,等我們住過去,若是得了閒,春天我們就去前頭蘭溪亭中看桃花,夏日便在那四面風荷吃酒煮茶,到了秋日,便去後院裡頭采些菊花泡酒喝,冬日呢,便倚在窗前看寒梅盛雪。」
被卓瑾安這樣一說,確實是再好不過的日子,是能讓人踏實的煙火氣。
青凝舒了口氣,盼著一切能如願。
第77章
安安,你說,你今日想嫁……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青凝回到家中時,已是下起了細密如絲的小雨。
冬兒早回來了,正坐在屋中數銅板,瞧見青凝走進來,笑嘻嘻道:「娘子,我今兒將藕粉送去畫舫,賣了個好價,昨兒個做的點心也兜售一空,統共淨賺了五兩銀子呢。」
她說完,見著青凝裙擺上的水漬,又忙起身拿了絹帕,替她擦拭。
青凝接過她手裡的絹帕,笑她:「我們冬兒這樣勤勉,是不是嫁妝都要攢夠了?」
冬兒跺腳:「娘子!」
跺完腳又想起什麼:「娘子,我今日遇見個好看的郎君,實在是.....」
冬兒沒讀過書,一時不知道如何形容,最後只得道:「實在是好看的緊,竟比卓郎君還要好看幾分,那位郎君買了娘子上回剩下的一個香囊,給了十兩銀子呢!」
「好看的緊呀,那是多好看呢?」青凝一壁擦拭發梢的水漬,一壁眨著水潤潤的眼,逗著冬兒玩鬧。
冬兒搜腸刮肚:「身高腿長的,還有一雙深邃的眼,讓人不太敢直視。」
青凝手一頓,忽而想起那人來,那是長久浸潤出來的貴氣與威儀,自然有讓人不可直視的底氣。她搖搖頭,將這詭異的想法拋了去,又勞冬兒去燒了水,自去沐浴。
至晚間,這雨越下越大,點滴霖霪,雨打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