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在陪你說話嗎?要說什麼?」
「陛下……」燕枝哭著喊了兩聲,「陛下……」
「嗯。」
最後,燕枝卻收起眼淚,搖搖頭,連聲說:「我再也不要喜歡陛下了……再也不要陛下了……再也不要……」
蕭篡面色一沉,想要捏住他的嘴,卻看見他唇上傷口才剛結了痂,可憐巴巴的模樣。
罷了。
這蠢貨生著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還是不跟他計較,等他醒了再說。
蕭篡別過頭去,張了張口:「跳——」
他想喊「跳過」,跳到明日,跳到後日,最好跳到燕枝清醒過來,不會再說胡話的時候。
可是——
他又怕跳到明日,燕枝直接病死了。
到那時候,讀檔也來不及。
蕭篡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他轉回頭,從宮人手裡接過茶杯,自己先抿了一口溫水,然後哺給燕枝。
一晚上夢話沒停,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口水。
還是喝點好。
這個晚上,太極殿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
幾個太醫提著藥箱,守在廊下,隨時等候傳召。
宮人進進出出,時刻送來乾淨的熱水巾子,還有吃食。
蕭篡抱著燕枝,同他說話,給他擦臉,餵他溫水。
最後估摸著湯藥的效力過去了,蕭篡便再次將眾人支開,用嘴對嘴的老辦法,把自己的藥片和藥水哺給他。
到底還是他的藥管用。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燕枝終於不再發熱,也不再說夢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太醫為他診過脈,也說既然燒已經退了,應當就是熬過來了,沒事了。
蕭篡瞧了他們一眼,懶得理會,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們都下去。
這群庸醫,就會說這些套話。
眾人如潮水一般,烏泱泱地來,又烏泱泱地走。
蕭篡一夜未睡,放下榻前帷帳,隔斷窗外天光。
帳中昏昏沉沉,燕枝仍舊背對著他,躲在角落裡。
蕭篡思索片刻,最後貼上前去,從身後抱住燕枝,有意放輕了動作,把他整個兒攏進懷裡。
燕枝想藏在犄角旮旯里,蕭篡也隨他去了。
偌大一張床榻,他們兩個男子躺在上邊,愣是只占了一個小角落。
想他二人相處,從來都是蕭篡霸道強勢,把燕枝抓過來,給燕枝擺好姿勢,讓他摟著自己,挨著自己。
可是現在……
蕭篡閉上眼睛,胸膛貼著燕枝的脊背,自嘲似的,低低地嗤了一聲,胸膛震動。
——蕭篡啊蕭篡,你也有今日。
*
睡眠對於蕭篡來說,不過是補充體力,維持生命的一種事情。
他抱著燕枝,睡了兩個時辰就醒了。
醒來的時候,燕枝還窩在他懷裡,呼吸勻長,睡得正香。
蕭篡鬆開他,給他掖好毯子,起身下榻,走出內殿。
外面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置,一大堆奏章等著他批覆,還有一群大臣等著他召見。
敵國歸降,軍隊訓練,朝中瑣事,還有——
大臣求問:「回陛下,如今選秀眾人皆已入宮,安置下來,不知何時進行……終面?」
「急什麼?」蕭篡端坐高位,一面看奏章,一面答覆,語氣不耐,「近來事多,還顧不上他們。把他們養在宮裡,讓他們多讀讀書,也不礙事。」
「是。」大臣垂首。
又有大臣問:「聽聞昨日,陛下下旨,將謝家公子謝儀送入淨身房,不知他所犯何罪,陛下要如何處置他?」
蕭篡頓了一下,這才想起,淨身房裡還關著個人。
要不是他們提起,他早都忘了。
蕭篡將手裡奏章往案上一摔,反問道:「淨身房是幹什麼的?爾等不知?朕將他送入淨身房,要如何處置他,爾等不知?」
眾臣忙道:「陛下息怒,臣等惶恐。」
蕭篡冷嗤一聲,最後瞧了一眼緊閉的內殿殿門。
只是把謝儀送進去,燕枝就病成這樣。
真要把他閹了,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
燕枝跟只小貓似的,使勁撓他抓他,也說不準。
蕭篡伸出手,將案上奏章撿回來,淡淡道:「罷了。」
「他那時、在宮中橫衝直撞,毫無禮數,衝撞了貴人。既然爾等都為他求情,那便罷了,打一頓,趕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