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買個石磨,磨豆子、做豆腐、做豆漿,怎麼樣?正好花生糕可以拉磨,等糖糕長大一點兒,說不定也可以拉磨。」
「或者,我想去糕點鋪看看,做個學徒,學一門手藝。這樣我想吃什麼點心,就可以自己做來吃了。」
「就是不知道,糕點鋪里有沒有奶油泡芙……」
說到「奶油泡芙」,燕枝的話忽然頓了一下。
好吧,奶油泡芙只有那個男人手裡有。
他現在離開宮裡,就再也吃不上了。
不過沒關係,他可不後悔。
只是奶油泡芙而已。
不過就是外皮酥了一點,花生糕也很酥。
不過就是奶油甜了一點,豆沙餅也很甜。
只要日子久了,他總能忘掉奶油泡芙的味道。
區區奶油泡芙,還阻攔不了他南下的腳步。
至於給他奶油泡芙的那個人——
燕枝這幾日忙著趕路,忙著逃跑,都沒什麼空閒。
現在夜深人靜,貨艙里只有他一個人。
心裡那道牢牢關閉的閘門忽然打開,許多事情隨著奶油泡芙一起,湧進他的心裡。
立後大典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陛下應該已經娶到心儀的皇后了吧?
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真的立了五位皇后。
燕枝了解陛下,陛下誰也不喜歡,誰也不在意。
陛下只看重一個人的才學武功,對朝堂後宮有沒有用。
雖然陛下現在有派人來找他,但是陛下總說他笨,所以陛下不可能一直派人找他。
頂多找個兩三日,沒找到就算了。
陛下才不會把禁軍護衛,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燕枝從睡著的糖糕身上收回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好像……他的小心臟跳得慢了一些。
再次想到陛下,他不再緊張忐忑,心跳加速。
他不再去想陛下是不是喜歡他,這種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
他也不再為了陛下不喜歡他而難過傷心,反應強烈。
他好像能夠用一種無比冷靜的視角,看待陛下。
他好像……正在慢慢地把陛下從他心裡踢出去。
真好。
燕枝放下糖糕,從被窩裡爬出來,披上衣裳。
冬日裡河水尚淺,船隻吃水不深。
透過船壁縫隙,能夠望見外面的場景。
殘雪鋪滿河岸,河水靜靜流淌。
皎潔的月光普照大地,無一遺漏,眾生平等。
燕枝跪在船壁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虔誠地許下願望——
「但願我能帶著娘親、糖糕和花生糕,平安抵達南邊。」
「但願往後日子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但願陛下……」
燕枝睜開眼睛,思索片刻,最後下定決心,認真道——
「但願陛下感染風寒,大病一場!」
「但願陛下手心生瘡,腳底生痘,撓都撓不到!」
「但願陛下被……被狗咬一口!咬兩口!多咬幾口!汪汪汪——」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他是個壞燕枝!
他可不想假惺惺地祝福陛下和他一樣,平安順遂。
陛下已經順遂十多年了,他就要陛下難受,就要陛下生病,就要陛下經歷和他一樣的疼痛!
「哼!」
燕枝最後輕哼一聲,鑽回被窩裡,摟住糖糕,準備睡覺。
這一回,他沒有再睡不著。
他躺在輕輕搖晃、遠離危險的搖籃里,睡得香極了。
*
就這樣過了三日。
燕枝白日裡帶著花生糕和糖糕去船板上溜達溜達,和魏老大聊聊天,和船上幾個夥計說說笑。
有的時候,魏老大在船上罵人,燕枝也跟著學。
船上年紀最小的夥計才十六歲,夜裡怕黑,又聽見外面有怪聲,不敢一個人守夜。
魏老大便怒吼道:「前幾日不是還說沒有水鬼?現在怕什麼?哪裡來的水鬼?給老子滾!」
燕枝跟在後面,認真觀察,乖巧模仿,對著角落喊:「給老子滾……給老子……」
他還不老,所以……
燕枝又改了口:「給小子滾……給我滾……」
魏老大一回頭,看見白白淨淨的小公子跟著自己罵粗口,嚇得魂都要飛了,連忙上前制止。
晚上吃了飯,大家一起烤一會兒火,就回客艙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