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篡看著他的側臉,隔著衣裳,按了一下肩上的傷口,猶豫良久,最後還是決定——
聽話。
聽燕枝的話。
他盯著燕枝,一步一步,數著距離,緩緩後退。
直到退到五丈遠的地方,他才停下腳步。
燕枝望著遠處,他就望著燕枝。
他與燕枝,從來都親密無間。
從前在宮裡的時候,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帶著燕枝,把燕枝揣在懷裡、拴在褲腰帶上,低下頭就能親一口。
他從來沒有站在離得這麼遠的地方,看過燕枝。
燕枝就站在船頭,兩隻手搭在船舷上,翹起一隻腳,微微仰起頭,神色認真地望著遠處。
江風迎面吹來,吹動燕枝的衣袖,竟真像是一隻即將飛走的小燕兒。
蕭篡不自覺往前一步,燕枝聽見腳步聲,扭頭瞧了他一眼。
蕭篡想起他的規矩,便又退了回去。
兩個人就這樣,隔得遠遠的,各自站著。
燕枝看著江面出了一會兒神,忽然說:「忘記了,還有你。」
是!還有他!
蕭篡正準備上前,卻見燕枝拽著糖糕的兩條前腿,把它抬起來了。
「過來和我一起看。」
蕭篡深吸一口氣,別過頭去。
不要緊,不要緊。
一個是燕枝,一個是兒子。
沒什麼可計較的,更沒什麼可嫉妒的。
江水就在腳下,山巒就在眼前,誰都能看。
江風徐徐吹過,蕭篡留意瞧了一眼風向,隨後站到燕枝身後五丈遠,下風向的地方。
拂過燕枝的風,吹在蕭篡身上。
仔細嗅聞,蕭篡還能聞見風裡燕枝的氣味。
很香甜,很好聞。
*
蕭篡有意克制,燕枝也有意不睬他。
這幾日下來,兩個人竟也相安無事,難得平和。
這天夜裡。
燕枝靠在小榻上,翹著腳,手裡正拿著楚魚給的水晶鏡,眯著眼睛到處看。
水晶鏡在他手裡也有段日子了,他大概弄清楚,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了。
這是穿越者的水晶鏡,就是楚魚跟他講過的穿越者。
他就知道,楚魚不會無緣無故跟他講這個故事,他一定別有深意。
透過這個水晶鏡,他就可以看見糖糕的一些事情,就像戶籍冊子一樣,糖糕的姓名、年歲,還有物種,都會浮現出來。
燕枝還拿這個東西,偷偷看過船上的某一個親衛。
親衛的姓名、年歲,在他眼裡一覽無餘。
事後燕枝去問他,分毫不差。
所以,燕枝想,這大概是穿越者用的東西。
他們用這個,就能快速了解一個人,更好地去完成他們的任務。
但燕枝不想用,燕枝還是更想正正經經地交朋友,慢慢地了解他們。
不過,有一個東西,燕枝始終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一些紅色的長條。
有的時候,糖糕的頭頂會出現一些紅色長條。
上面寫著一些人的名字,還有燕枝的名字。
燕枝那一欄,紅色長條是滿的。
還有楚魚那一欄,紅色長條是一半。
至於蕭篡那一欄,只鋪了一點底兒。
那個親衛也一樣,頭頂會有一些紅條。
燕枝那欄不多。
燕枝還沒弄明白,這些紅條條代表什麼。
他猜想,是不是代表這個人或活物,和他們的關係?
糖糕跟他的關係最好,所以是滿的,跟楚魚關係還行,所以是一半。
跟蕭篡關係最差,所以只有一點點。
燕枝覺得有點道理,但還不敢確定,更不敢把水晶鏡拿到蕭篡面前,正大光明地去看他。
他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一些猜想,但他還想再等一等。
燕枝想了半天,把水晶鏡收起來。
他把衣裳的絲線抽出來,擰成一條小細繩,把水晶鏡串起來,當做掛墜,藏在衣服里。
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
燕枝把水晶鏡捂在心口上,吹滅蠟燭,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糖糕今日沒洗澡,不能上床,只能趴在床邊。
燕枝伸出手,摸摸它的腦袋:「做個好夢,小……小狼。」
與此同時,隔壁船艙里。
蕭篡同往常一樣,坐在案前,將燕枝今日給他立的規矩一條一條都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