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他的那雙手五指纖長細嫩,膚色瓷白。指甲留得有些長,刺的他皮膚有些疼,但看起來卻很好看,瑩瑩如玉,像一件上好的藝術品讓人想要收藏起來細細把玩。
少年紅色的衣擺在奔跑中上下翻卷,拂過堆滿雜物的走廊。他們離學校組織活動的操場越來越遠,四周原本模糊的人聲逐漸遠去,落入暗沉無底的黑夜。早見毫不猶豫地把歡笑和亮光留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在宴會上出逃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一樣,跟隨源稚女奔向沉默的黑暗。
在往下走。是學校的地下室嗎?哥哥們的秘密基地,稚女終於願意帶我去了嗎?
真好。
早見望著源稚女纖細挺直的身影,笑得眯起眼來,眼睛在昏暗中也閃爍著亮光。噠噠噠的木屐聲有節律地踩過樓梯,每一步都透露出主人無法掩飾的興奮,迴響在空蕩的走廊。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源稚女停住了。那是一扇生鏽的鐵門,門把手上卻沒落什麼灰塵,像是經常有人出入。源稚女的手緩緩搭上了門,似乎因為剛剛劇烈的奔跑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像即將將獵物一擊斃命的捕食者。早見看著他的手緩緩推開門,心臟不可控制地飛快跳動。
我可以進去嗎?獨屬於源家兄弟的地方,我也可以進去了嗎?跟大哥哥相比,稚女終於也願意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嗎?
生鏽的鐵門不堪打擾地呻吟了一聲,露出黑暗寬敞的地下室,貯藏著濃重粘稠的黑夜。源稚女向前走了一步,落進光暗交界的地方,回過頭來朝他伸出手。
地下室根本沒什麼光,但足以看清他敷著白粉細細勾勒的面容,絳紅點就的朱唇抿起一個矜持又勾人的弧度。早見下意識地把手放上去,隨即被對方握緊帶進黑暗中。
絕代的戲子為他且吟且唱且行且舞,在黑暗中也隱隱發光。一曲舞畢,源稚女微微喘息著,像一陣微風一樣朝他拂過來,眼睛亮的驚人。他一把攬住為他的表演痴迷的早見賢治,緩緩低下頭去。
早見望著他越來越近的面龐,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怪異之感,好似那勾人的笑意也變得詭異,嘴唇塗抹的像是鮮血,敷面的白粉像極了一張面具。
他臉上露出迷茫之色,下意識地捏緊了源稚女纖細的手腕。
「你把我捏疼了,阿治。」
「對不起對不……」
那句輕輕的呢喃火一樣灼燒著早見,他像被燙到飛快地撤下自己攥著風間琉璃的手,瞥見對方那皓如凝霜的手腕上一圈猙獰的青痕,下意識地用左手的廣袖掩住傷到風間的右手。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貼在牆上的男人傾身朝他倒了下來。
「阿治。」
對方的聲音渾然不像剛剛夢囈似的輕喃,輕緩柔和,卻比房外重金屬的嘈雜音樂更加篤實堅定,像一根金線直直地鑽進他的耳朵里,鉤住跳動的心臟。
「對不起。」
早見渾身都僵硬了。
風間琉璃直直地靠在他身上,把他當做唯一的支撐點,只要早見動一下他都可能會倒。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早見一動不動的身體,動作中帶著試探。
金色的浪潮翻滾在瞳孔中,像是受傷的猛獸在浪尖翻滾怒號。早見沒有動作,只是啞著嗓子道:「你一句對不起就結束了嗎?」
風間沉默了半晌,輕聲道。
「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啊。」
他既不能否認自己曾經的意圖,也不願編一個故事掩蓋真相,即使作為一個戲子這是他的強項。他想了很久關於這件事的最優解,最終也只有笨拙地說上一聲「對不起」。
「這裡不方便,過幾天我再給你解釋當年的事情。好嗎,阿治?」
我會告訴你全部,但事實真相由你判斷。
早見默默地把他攬住自己的手拉開,看著眼前這個低頭不敢看他的男人,拘束地像個犯錯的孩子。
「你好煩啊。「早見淡淡道,「我做任務做的好好的,你偏要時不時來絆我一下。」
「萬一絆著絆著你就停下了呢。」風間琉璃飛快地瞥他一眼,輕聲說道。
「走吧。我帶你——」早見不再看他,轉過身去正要推開門,卻被身後的輕喃打斷了動作。
「萬一絆著絆著,就纏到你身上被你帶著一起走了呢。」
早見轉過頭,對上那雙瑩瑩發亮的黃金瞳。他的目光落進去,眼睛好像也變得發亮起來,像擾動的金色海洋,蕩漾著微光。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背過身緩緩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