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梨垂著眼,完全不敢看他,她一直都有些懼怕他的喜怒無常,但人在氣頭上什麼話都忍不住往外說,即便現在後悔惹惱他也只是無濟於事的反思。
她正忐忑不安之時,低垂的視線里出現了他覆下的手,落在手臂上的觸感驚的她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但結果也沒差,被他拽著強行站起身。
「你、你要幹嘛……」蘇梨腳步拖沓,肉眼可見的膽怯。
賀川斜睨了她一眼,臉上的神情仍然平淡的難以捉摸:「現在知道怕了?」
「……」蘇梨低著頭,她沒法掙開他的手,無論心裡有多不情願,還是只能順從著跟上他的腳步。
又是那個熟悉的小型手術室。
蘇梨眼睜睜看著賀川從上鎖的醫用箱裡拿出一把手術刀,手環上的心率一瞬間竄到極高的數字,面色徒然發白。
他要……殺了自己嗎?
她驚懼不已地看著面前揮刀走近的死神,淚水在無知無覺間滲出眼眶,只留下滿臉淚痕。
賀川輕嘖了一聲,唇邊勾起一抹惡劣又輕挑的笑意。
「真是個愛哭鬼。」
他說著,徑直伸手去抓握她的柔嫩的小手,旋即將鋒利的刀刃塞進她手心裡,不顧她驟然驚愕的神色變化,他仍是不疾不徐地緩緩開口說道。
「來,我再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
他的手掌輕輕握住她拿刀的手,指引著她慢慢將刀尖對準他的胸膛,聲音輕若蟬羽,仿若戀人間的繾綣呢喃:「只需要用力將刀推進去,像你當初那樣,捅多少刀都可以,直到殺死我為止。」
蘇梨整個人都是懵的,濕漉漉的杏眼裡只有一派純然的無措,她無法抑制發顫的手,眼見刀尖即將劃破他單薄的外衫,她心頭一跳,恐慌地連連想要掙開手上的禁錮,好在他握的並不用力,手術刀在她掙扎中墜落,發出一陣清脆的噹啷聲。
餘音未散。
她腦子裡好像也有一根弦在丁零噹啷的作響。
賀川的聲音像從遠方徐徐飄至耳畔,他浸染著喜悅的尾音和延長的氣音在她呆滯的思緒里化作一個又一個光點,逐步交織蛻變,漸漸組成一句她能理解的話語。
「你心軟了。」
「你心疼了是不是?」
「你捨不得殺我。」
「你看,你嘴上口口聲聲說討厭,但真給了你報復的機會,你還是不忍心動手。」
「你其實是在意我的,不想我就這麼死去,對不對?」
「不承認也沒關係,我知道就好。」
微涼的指腹覆上她淚痕未乾的面龐,那顆越發貼近紅痣灼目的有些燙人。
「沒關係,還有很長的時間足夠……」未盡的話音藏進心底。
他薄涼的唇瓣壓上她的唇,但齒間交融的氣息卻是熱燙的,鹹濕的淚珠融化在溫熱的口腔里,又甜又澀,亦如他此刻瘋狂找藉口說服自己的心。
他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單純善良呢。
但只要能說服自己,歪曲事實又有什麼關係。
蘇梨暈暈沉沉的,混亂的思緒還沉浸在賀川那番話里試圖理解他的意思,耳邊隱約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老闆老闆,安德森博士來了。
她下意識抬眼往聲源處看去,正好看見賀川抬起手腕露出一截不知何時戴上的手環,與她腕間手環相貼後發出短促提示聲,似乎在短短几秒內完成了什麼操作。
賀川察覺到她的眼神,低垂著眼瞼將眸光轉至她臉上,驀地,勾起唇角,指尖輕點她眼尾。
「像兔子。」
蘇梨不太自在地想要揮開他的手,但他已經先一步收回手,撿起地上的手術刀放回醫用箱,臨走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雖然很可愛,但別為了當只兔子就常在背地裡偷偷哭,知道嗎。」
蘇梨:……
他的惡趣味真的很難懂。
***
位於地下深處的車庫被改造成實驗者的戰場,地下室里人來人往,研究員、觀察員推著儀器設備在一扇一扇簡易的隔離門中穿梭。
看到姍姍來遲的賀川,安德森放下手中的紙質報告,懶散地往沙發上一靠:「賀先生的手下倒是敬業。」
賀川恍若未聞,仍垂眸專心戴上手套,長發鬆松束起,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在燈光下映出一片片白斑,他的膚色也被照得尤為透白,顯露出病態的羸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