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適不敢告訴她,她父母剛被押入大牢的時候,就已經被秘密處決了,她的哥哥也已經被流放,只是這消息還未從宮中傳出。
也就是說,她做這些都是徒勞。
可他勸說不動她。
直到看她在雪中跪了兩天兩夜,身上頭髮上都有了白茫茫的積雪,身子骨已經徹底撐不住了,竟是兩腿一軟,就要倒下。
他心頭一緊,立刻上前將人扶住,披上狐裘,一把打橫抱起,將人直接擄回了府中。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溫雪,自今日起,我不會再放過你。」
她應是聽到了自己的話,剛聽完,便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他將溫雪帶到府中,太醫診治了她三天三夜,她才轉醒,可身子骨卻已經凍壞了。
太醫說,她的身子會落下病根,也無法生育。
無法生育事小,可落下病根,就意味著她身體一直好不起來。
他恨急了自己,竟是沒有更早地直接將她從雪地里擄走,還任她在雪中跪著。
自此,這件事便成了他心中最大的一件憾事。
從此,他想,即便她再惱恨自己、再討厭自己也無事,他只要護她平安健康。
按道理,他還在太后去世的一年孝期內,是不得娶妻的,所以他將溫雪帶入府中後,也未能給溫雪任何承諾。
自這一場大病後,溫雪幾乎日夜都在床上好生將養著。
容適常來看她,又不說什麼話。
一日,她面無表情地倚在床頭,氣若遊絲地開口道:「殿下,我雖不涉朝堂政事,但有些事我也有所耳聞。」
「我爹爹的死,與這朝堂上的奪嫡之爭,可有干係?」
容適靜靜看著她,沉默不語。
那些爭鬥錯綜複雜,並非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溫尚書的死……終究是含冤而亡的,可事實真相和過程,他說不出口。
因為罪魁禍首、製造這一切悲劇的人,就是她在雪地中跪求了兩天兩夜、坐在最高位置上、不可撼動的那個人。而她對此無可奈何,她什麼也做不了。
若是她知道了真相,只會更加崩潰,更加無力。她如今的身子,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了。
他只能怪自己沒能早些強大起來,無法護住她的家人。
為此,他想,他必須要學會偽裝自己,然後一步步走到最高的那個位置上,方能給她一片安寧,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見他不說話,溫雪大概是在心中暗下了猜測。若是因此而獲罪,必然是成了如今已奪嫡落敗之人的棄子。
「是因二皇子嗎?」她先問了一句,又轉而冷笑道,「罷了,不重要了。總歸,我們不過都是棋子,如今成了棄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說得沒錯,也終於不再過問,看起來像是放下了,這令容適鬆了口氣。
擔心她不甘心,也擔心她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他選擇了將她關在府中好好療傷,還讓人緊緊盯著她,若是她跑出去,便將她攔下來。
可即便如此,溫雪父母被處決、兄長流放途中意外遇害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溫雪耳中。
這一日,他剛從宮中回府,府中小廝便立刻沖了過來,慌張道:「殿下,溫姑娘她,她跳井了!」
他頓時覺得眼前一黑,衝進了府中,見到她躺在床上渾身濕透,闔眼沉睡的樣子,他頓時心臟被揪緊了。
所幸他府上有常備的太醫,正在為她診治。
他發狂道:「必須給我救活她!」
太醫惶恐地繼續醫治溫雪,盼著她能醒來。
之前凍傷的身子骨還沒全好,如今竟然又這樣跳井,如此糟踐自己,她當真,當真是不想獨活了……
幸虧,溫雪被發現得及時,剛跳下去就被人救了上來,因此她沒有昏迷多久,就醒來了。
她剛睜開眼,眼神還迷離著。
見到容適,她沒有大哭大鬧,只靜靜地怨道:「你為何,為何將我關起來,我竟連父母、哥哥的最後一面,都未見到……都未見到……」
他早就知道,她已經見不到她的家人了,不想讓她知道,便是不希望她如此傷心欲絕。
可他擔心的終究是還是發生了。
她語氣平靜,平靜到似要消亡:「殿下若是這麼喜歡我這軀。殼,不如讓我去死,將我化作了一抔黃土,灑在院中。我便能常伴殿下了。」
他怔忡了一瞬,沒能聽明白她話裡有話的暗諷。
忍不住怒意沖天,對溫雪陰沉道:「溫雪,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便是我的,我沒有讓你死,你就不准死。」
然而溫雪沉默不語,似乎已經聽不進去他說的話了。
於是他又乾脆轉頭和下人道:「從今往後,都將溫姑娘給本殿下看好了,沒有本殿下的允許,別讓她出這院子半步!還有院子裡的井,通通給我封死!」
溫雪登時受了刺激般,發出了急促的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