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桌上的東西,竟全是與他們有關的東西。
容適酸澀道:「這些東西,我曾也有過的,只是和他有些不一樣。」
其實無論哪一世,他們都有著一樣的習慣,他那時還是一個在深宮中、在無盡的暗夜裡孤僻獨活的可憐蟲,未曾見過光明與太陽,也不願走出這一方囹圄。
直到那日在百花亭,他見到了她,她巧笑嫣然,看向自己,眼底澄澈明媚,無一絲一毫的雜質。
他膽怯地躲開,她卻毫無芥蒂,目光落在他手裡那本書上,驚喜道:「原來是同好呀,此書甚好,就是冷僻了些,喜歡此書者,定都是這世間特別的人。」
他心中竟是一顫,第一次,他主動抬起眼來,想記清這個人的樣貌。
自這時起,她在他心中也成為一個特別的人。
不願與人目光交接的他,學會了用目光捕捉一個人的身影。
他以為自己將孤寂一生,不得人理解,最終鬱鬱而終,沒想到,少年情竇初開只需一瞬,這一瞬便變成了一生鐫刻的記憶。
他將每一次與她的遇見,都記錄在冊,只怕自己哪一天忘卻了。經年累月,那些記憶竟是越來越多……
只是在這個新的世界裡,獨屬於他回憶的那些東西已經沒有了。
容適垂下了眼眸。
溫雪沒有看到他眼底藏起的失落,她瞧見桌上放著一本冊子,她伸手拿起,打開翻了一翻,裡面一頁一頁記錄的儘是他們過去的事情,還有記錄著關於她的一點一滴。
他寫到這些:
「她是個善良的女子,她很愛貓,雪球這個名字是她取的,和她的名字一樣……」
「她今日在街上救了人,原來她還會一些醫術……」
「她帶我去了私塾教那些孩童,她極喜歡看書,喜歡太學藏書閣的書……」
「你在看什麼?」容適走來看見溫雪手上的書冊,看清了上邊的內容,便冷著眼將書冊從她手中抽走了。
正讀到一半的溫雪瞪大了眼,「你做什麼?」
他語調酸澀,「他寫的東西,留著作甚。」
溫雪一時無言,又一次弱聲道:「他,不就是你麼。」他怎的就這般不願承認呢?
容適凝眉,抿唇不說話。
一瞧就知道,他定是又是心中不是滋味了。
溫雪笑笑,聲音軟軟的,促狹道:「他寫得如此細緻,那不如你再說得詳細些?」見他不說話,溫雪又故意道:「莫不是……你還沒他了解得多?」
這一激,他自然是不高興了。
容適冷哼,看著那冊子上寫的一條一條的記錄,緩緩道來:
「你喜歡貓,是因著獨活於世,再難相信身邊之人,又在宮中常年孤單,於是偏愛雪球……」
雪球這名字,是他因她的名字而取,因此雪球死後,他只能找來了許多其他的貓陪她,可沒有哪只貓能讓她覺得更親。
「你會醫術,因為你身子骨不好,總在夜裡咳嗽,我找了許多太醫調理你的身子,沒多大用,你便不想麻煩太醫了,從此久病成醫……」
這是因著他沒能護她平安,讓她在絕望之中又留下了病根,自此病體纏身。
「你喜歡看書,可天啟的女子不得入學,你便偷偷看偷偷學,在宮中時,我不讓你出去,你便會一個人在房裡看書……」
她想看萬卷書,或許也想行萬里路,可他卻從未知道她的理想。
說著說著,他便沉默了下來。
他語氣沉重:「是我,對不起你。」
第43章
容適上一世總是冷漠、不苟言笑或是狠厲陰沉的,與這一世大相逕庭,那時溫雪幾乎從未見過他露出脆弱的模樣。
可他如今卻屢屢垂下眼眸,神色落寞,還低眉順眼地對她說「對不起」,似乎陷入了無盡的懊悔之中。她唯一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在她病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