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林清樾完全看不清少年在帶她往何處去。
未解開的疑問和不斷上涌的藥性每一刻都在剝奪她對事態的掌控,可她竟奇異地被這心跳聲所
安撫。
這一具軀體遠比她設想的, 更頑強, 更具有生機。
她記得上一次, 她曾這樣感受一個人的體溫和心跳, 還是父親為她擋下了林氏的一刀。
鮮血就這麼濺在只有一步之遙的她的面上。
彼時十四歲的她接住那具正急速流失生機的身軀, 一點都不明白,為何毫無武力之人要做這樣徒勞的傻事。
但那個男人卻只是笑著望著她道:
「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可林清樾實在厭惡這樣以命相抵的戲碼。
在男人沒有出現之前, 在無數個日夜執行指令,生死攸關之際, 活著的不易和性命的價值已經刻入她的骨髓。
人只有一條命,既脆弱又沉重。
怎能為他人隨意浪費?
你倒是在那里大義凜然,慷慨赴死了。
難道不是生生讓被抵命之人背負上額外一條性命的重量。
而被抵命之人,連選擇都沒有。
幸而,梁映還好端端地活著。
比她那文人父親的體格強上許多。
她不必再欠上一條命。
林清樾依靠著熱烈跳動的胸膛, 任由夜風穿過她的指縫、發間。身軀和神智似漸漸分成了單獨的兩份,一份水深火熱,另一份卻安然寧靜。
好像她自然而然地相信, 身後之人所向定會如她所願。
……
為了掩人耳目,梁映背著林清樾從小路繞進書院學舍之中。
最後一間舍房, 主人不在,卻燈火通明。
梁映帶著人剛從草叢鑽出來, 馬上就被舍房門前撐著頭呆坐著的高泰安發現。他借著從門扉窗牖透出的模糊光亮,看清了梁映和林清樾兩人各自的狼狽, 不再復剛剛怔愣之態。
「這,這怎麼傷得這麼重啊……還有林樾怎麼也中招了?」
高泰安的目光從梁映肩胛浸透血色的布料,和林清樾燒紅的臉頰來回,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先幫哪一個。
「祝……虞呢?」
林清樾似是感知到自己所在,撐起身子問道。
「就在房裡,她……如今的樣子,我們實在不敢把她帶回青陽齋。」高泰安想起他們幾人回到書院後,從車廂里見到祝虞模樣那一瞬,空氣寂靜到連呼吸聲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