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
——那聲音類似往生堂房樑上的橘貓在曬太陽時打呼嚕。
閉著眼聽來,合該是一團毛茸茸的暖色懶洋洋地攤開,體態富態、毛色斑斕。微小的震動順著胖胖的肚皮起伏,一呼一吸之間,整個橘貓像是只灌滿的水袋,隨著氣流輕輕鼓脹、收縮。
觸感是蓬鬆而溫熱的,如同抱住了一整團雲,豐盈柔軟,指尖陷進去時,溫熱光滑,像是剛曬過太陽的被褥,暖得讓人不忍鬆手。
如果龍王真是貓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揣著帶走,趴在自己身邊帶來安全感,甚至還能隨便揉耳朵、捏爪墊——最重要的是,貓不會想著把他按在床上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鍾離覺得這點非常重要,他活了這麼久,只聽街坊中的孩子們說人吸貓,還沒有聽說過貓吸人的。
殊不知哪有正經盟友會像他這麼想。
……
也只有龍王不具有危險時,鍾離才有短暫的時間好好端詳一番眼前的龍王。
昏暗室內極少的光線照在沉默的客卿先生側面,潔白如玉的面頰恍若月亮從雲海中升起來那樣漂亮。神情中帶有些想不通的慍色,嘴唇緊抿,清亮的金眸不開心的往床上看棘手的東西,高冷矜持,恰如一條不安在屋子裡轉圈的貓。
修長的手指抵住下巴,眼神微妙地掠過龍王寬闊的肩膀,鍾離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他是真的在害怕龍王。猛然回想,卻說不準自己為何會害怕,也不清楚自己在迂迴逃避什麼東西。
龍族的體魄向來不容小覷,即便是陷入沉眠,那份壓迫感仍然蔓延在四周……高大,強壯,氣場逼人,一頭丈夫,怎麼看都不安全。
客卿先生睫毛輕輕顫動,眉心帶著一絲無法對現實的妥協與不甘。他並非不喜歡靠近若陀——甚至可以說,他的本能對那股沉穩的氣息信賴,但問題在於……
靠近時間久了,龍王的眼神就變了。
目光炙熱侵略……湊合過還行,實際上過於危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不得不想辦法不斷離開龍王身邊。
所以,歸根結底,是他在害怕越軌,從這方面講,他壓根無法處理個人感情問題。
**
同時鐘離早習慣以理智行事,以契約衡量關係,以權衡利弊去維持一切平衡。
就算已經交出真心,也無法直接明說,理智不允許他縱容盟友過度接觸自己的領地。
鍾離清楚的知曉,天意難違,這世間的所有關係,都會經受磨損,即便是磐石也逃不過流水與風沙的腐蝕。
盟友哪怕如今並肩同行,未來也未必不會反目。若有朝一日刀劍相向,無論何種原因,那些過於深入的情感,會成為最鋒利的倒刺,刺進自己的軟肋,令雙方更為痛苦。
鍾離不清楚自己為何覺得這種事情會發生,也從未真正坦然接受「盟約背棄」的那一天。
可理智讓他選擇克制,選擇疏離,選擇把一切都藏在平靜如水的外表之下。
他就是去吃海里的魔獸,違抗天理,從璃月港跳下去,也絕對不能和若陀從現在這種角度達成共識!
問題又回來了,每當與若陀同行時,鍾離卻總會恍惚感覺到自己在不斷向龍王妥協。
緊接著,潛意識反應中沒有鮮血,也沒有刀劍交錯,甚至沒有任何背叛的跡象。
……他仍然感到悲傷,沉重得仿佛整個胸腔都被壓住,窒息般地難以呼吸。
就像在擔憂自己無法保證盟約的永恆,甚至,他的本能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天若是到來,他會比想像中更加難以承受。
——未來難以預料,他必須防備、必須清醒。
可若是這樣,那現在維護盟友情誼又有什麼意義?
他警醒自己不要沉溺於契約帶來的聯繫,他也發現,當自己試圖克制時,那份隱秘的悲傷便更如潮水襲來——不是因為害怕失去,而是因為害怕未曾真正擁有過。
是啊,倘若一直謹小慎微地活在「未來可能的變數」里,便永遠無法真正看清眼前的世界。
明明他在這裡,若陀也在這裡,他們都是時空中真實存在的當下個體。
所以為何不能享受命運的饋贈,而不是庸人自擾地去擔憂尚未發生的背離呢?
今何不樂,日月其除。現在還是人類的他,說不清楚這種只要今夕的想法是對還是錯,更何況——
若陀:ZZZZ……
依舊安詳。
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卻差點忘了。
從大眾的觀點看,他就是那個被龍覬覦吃虧的,一切感情問題應該讓龍去頭疼,而不是他這位沒什麼壞心思想和龍更進一步的受害者去頭疼!
鍾離重新擺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唯有指尖暗中壓住床榻,骨節泛起一點因為糾結而繃緊的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