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心裡就想,好漂亮的一個青年,簡直是從畫裡走出來。故夢重溫,可這次,他沒法再輕易下定論,認為金翎只是簡單地睡著了。
朝天錚緩慢地抬腳向榻前走去,心裡不斷地重複:&ldquo不要,不要,別這樣對我。&rdquo
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探向金翎的鼻尖,當感受到微弱卻平穩的呼吸時,他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後背當即起了一層冷汗。
朝天錚咬牙蹲下身,不那麼客氣地推了金翎兩把,又捏了一下金翎雪白的臉頰。金翎的眉毛皺了皺,半夢半醒地睜開眼。
&ldquo你什麼時候學會自己打針的?&rdquo說這話時,朝天錚是咬著牙的,他的心底醞釀了一場勃然大怒,可是直到幾秒鐘後,金翎的神色還是一副酣睡剛醒的茫然模樣,像是全沒聽懂他的話語。
當任何情緒都得不到回應,發怒就變成了一件自娛自樂的可笑事宜。
朝天錚把喉嚨里的話全咽下去,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把金翎一把從榻上拉起來,讓他坐在榻沿,自己則蹲跪在地上給他穿鞋,抬頭問:&ldquo是不是又沒吃中飯?你不是最愛打扮了,你現在瘦成什麼樣子了自己不知道嗎?&rdquo
金翎盯著他的眼珠定定地瞧了片刻,突然開了口:&ldquo朝天錚。&rdquo
朝天錚的手一頓,半晌,像是突然回過了神。平靜地給金翎把鞋穿好,他站起來,退到幾步之外,輕聲地說:&ldquo謝天謝地,你終於認出我了。&rdquo
說完不再看金翎,走到桌邊坐下來開始翻看帳本,頭也不抬道:&ldquo那支針你是從哪裡找到的?&rdquo
金翎坐在榻沿,由於意識到了自己再次把朝天錚當做了朝宜靜,此刻正處於一種深深的難堪之中,再加上腦袋還沒有完全變得清晰思辨,過了許久他才明白朝天錚的意思。
他慢慢開口,大概是太久沒說一句完整的話,聲音有些含糊:&ldquo哦,你臥室的斗櫃裡有好幾支,你藏得真深。我很想睡覺,可是睡不著,你爸爸葬禮的那幾天你常常給我打那個針,打了就什麼也不會去想,睡得很好。&rdquo說完微微笑了笑,抬眼看向朝天錚的側臉,眼神很平靜,&ldquo怎麼,你以為我要自殺麼。&rdquo
他這模樣,真像是全都好了。朝天錚的心一顫,喉嚨有點乾澀。他認為自己大概要感到羞愧,因為金翎終於從一種反反覆覆無法分辨虛幻與真實的病痛中康復了,可他卻並不為此感到慶賀,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高興還是失落了。
他抬手翻過一頁帳本,說:&ldquo你不要忘記你瘋瘋癲癲的這些日子是誰照顧你,要不是我,你早把自己餓死了。你就是想死,也得我先同意。我首先告訴你,我不同意。&rdquo
金翎思考了半晌,垂下眼睫無聲笑了,是笑朝天錚言語裡欲蓋彌彰的情愫。
他下床走到了朝天錚面前,不願意看他的眼睛,可是又忍不住想要看他的臉,於是光只盯著朝天錚的嘴唇和鼻尖,輕飄飄地問:&ldquo我對你又不好,你為什麼愛我?&rdquo
朝天錚冷淡的面孔上驟然泛起一些紅暈,半晌,他艱難地開口:&ldquo誰愛你,你失心瘋還沒好?&rdquo
金翎沒有做聲,光是平靜地看著他。
朝天錚故作鎮定,撇開眼說:&ldquo不跟你東扯西扯了,我們又得搬家了,這次很遠,是去倫敦。辜家要舉家搬遷,我們跟著走總不會出錯。留在這裡,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申請到念大學。&rdquo
朝天錚看上去似乎是完全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責任,金翎審視的目光里突然就帶了些不忍,額外還有些難過。他們兩個大人把自己搞得一團糟,害得朝天錚被迫承擔許多負累。
頓了頓,他說:&ldquo倫敦很好,你爸爸原本也是打算要你去英國念書。他們多久走?&rdquo
朝天錚盯著帳本說:&ldquo下月一號。&rdquo
金翎沒有作聲,從他身邊慢吞吞地走過去。
朝天錚看出了他的猶豫,他凝望著金翎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是種即將落單的惶恐。
爸爸是葬在馬來亞,金翎一定不想離開馬來亞,可是金翎難道能夠捨得他這張跟爸爸一模一樣的臉麼&mdash&mdash並不是他多麼自戀,而是這些日子金翎對這張面孔表現的依戀實在太過深重。
他從後頭叫住了金翎:&ldquo金翎,你是要跟我走的吧?&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