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曜定是覺得謝昭昭沒有人撐腰,背後更沒有靠山,他得不到謝彰彰便不如毀了她,反正謝昭昭也拿他沒辦法。
他可以為自己那一箭找太多藉口。
譬如他看到了涼亭外有一隻野獸,這才射出了弩箭想要捕獵,誰知箭術不精射偏了些,不慎傷到了謝彰彰。
譬如他不擅長弩箭,剛拿到手覺得有些新奇,便想著把玩一番,誰知不慎扣動了弩機將短箭射飛了出去。
總歸不管如何,但凡方才那一箭射中了謝彰彰,她就算是丟了半條性命,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畢竟黃文曜背後有黃太尉撐腰,而黃太尉又與橙家和呂家各自交好,狼狽為奸。
橙梓深諳其道,亦是對此無能為力,縱使她將黃文曜恨到咬牙切齒卻也不能奈他如何。
她又氣又惱,本是做好了與黃文曜撕破臉皮大鬧一場的準備,誰料謝昭昭比她還快一步,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當場報了仇。
眼看著黃文曜痛苦倒下的模樣,橙梓只覺得渾身痛快,可那爽快的感覺還未持續一瞬,她便又想到了謝昭昭。
黃太尉中年得子,拿黃文曜當做心肝眼珠子一般疼愛,如今黃文曜瞎了一隻眼睛,黃太尉定不會輕易放過謝昭昭。
趙晛保不住謝昭昭。
橙梓也幫不了她。
在這一刻,橙梓多麼希望那皇宮裡的傳聞是真的。
她拼命在心裡祈禱,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聽到她的心聲,那涼亭外圍著黃文曜手無足措的眾人,倏而嘩啦啦跪了一地。
「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難聽出,在場眾人嗓聲皆變了音,緊張地隱隱發顫。
趙瞿慢悠悠從玉輦上走了下來,神情頗為從容:「平身。」
恰與眾人相反,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似的,連面相都變得慈悲和藹起來。
他閒庭漫步般踏入涼亭,像是並未看到倒在涼亭外昏厥在地的黃文曜,視線漫不經心掃過謝昭昭的臉,又很快斂回,移步坐在了亭中石凳上。
沒等趙瞿開口,趙晛便跪在了地上請罪:「父皇,兒臣有罪。」
趙瞿抬指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哦?太子何罪之有?」
趙晛端端正正叩了一首,越說卻是聲音越抖:「今日太子妃與黃太尉之子在獵場發生爭執,兒臣未能及時約束太子妃,以至於太子妃失手射傷黃太尉之子,最終釀成這等慘禍……」
橙梓一聽便沉了臉,她沒想到趙晛是這般眼瞎耳聾的人,今日明擺著是黃文曜先出手傷人,他卻一股腦將所有責任都推給了謝昭昭,只用一句「失手射傷」就想搪塞過去。
她正要衝上去開口反駁,便聽見趙瞿不緊不慢地問:「太子妃,是這樣嗎?」
他語氣慢吞吞的,黑眸乜向謝昭昭。
掌心隱有灼燒的刺痛感陣陣傳來,趙瞿知道她又受了傷。
「黃文曜屢次糾纏我……」
謝昭昭嗓聲戛然而止,將「阿妹」兩字咽了回去,她垂下眼
,徑直走出涼亭,身影隱沒在雨幕中,又很快折返。
她將黃文曜方才射出的短箭拾了回來:「他在我嫁入東宮前便幾次三番向我求愛,待我嫁人後仍不依不饒,此次冬狩為了見我,更是威逼利誘我阿妹。」
說到此處,謝昭昭看了一眼橙梓:「昨夜在望舒湖畔,黃文曜還曾因此與我阿妹起過爭執,當時橙良娣也在場。」
橙梓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上前作證:「是這樣沒錯!」
謝彰彰年紀還小,倘若謝昭昭道出實情,恐怕不會引人憐憫同情,還會落下是非話柄。
這世間規則一向是如此不公,明明是男人死纏爛打追著不放,但輿論往往只會落在女子身上,壓得女子直不起腰,抬不起頭。
謝昭昭不願讓小妹遭受指指點點,寧可將所有起始因果都攬在自己頭上。接下來假如黃文曜再糾纏謝彰彰,旁人便會以為他又想借著謝彰彰接近謝昭昭,而不會以為黃文曜與謝彰彰之間有什麼牽連不清的關係。
而且如此一來,謝昭昭射傷黃文曜的理由就變得合理化:謝昭昭作為越國儲君的妻子,成婚後被京城紈絝死纏爛打,不堪受辱才憤然出手射傷了他。
謝昭昭很了解旁觀者的心理,他們向來喜歡被謊言蒙蔽雙眼,靠著自我想像來腦補事實真相。
她與趙晛成婚前曾有無數追求者是事實,黃文曜是個喜歡沾花惹草的好色之徒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那麼即便黃文曜根本沒有追求和騷擾過謝昭昭,此刻落在眾人眼裡也成了真的。
反正此時此刻黃文曜昏厥著,他的跟班又不在身邊,自然是謝昭昭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謝昭昭不等眾人反應,便抬起自己被射傷的手掌,兩指捏住那弩機射出的短箭:「我一再對他忍讓,黃文曜卻不知收斂,竟是當眾行兇,伺機用此物刺殺我。若不是我方才躲避及時,恐怕此時我已經命喪黃泉!黃文曜欺人太甚!」
她說話時,視線緩緩掃視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趙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