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生活的村莊土地貧瘠,附近常有野獸出沒,一家人的生計全靠爹娘在山間開墾的幾畝薄田。因此他自小就跟著阿母在田間地頭,扛著比他還高的鋤頭,日日重複著勞作。
若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似乎也算安穩,偏偏他爹是個酒蒙子,每次種田耕地賺得那點微薄收入,有一大半被他爹拿去買醉,剩下的連一家人餬口都困難。
他阿母苦口婆心勸過他爹幾次,被他爹按在地上打得頭破血流,他哭喊著上前阻攔,卻被他爹打聾了一隻耳朵。
等到家裡沒了糧食,他爹又逼著她回娘家去借糧。他阿母來來回回借過幾次,娘家親戚瞧見她便黑著臉,最後連家門都不讓她進了,指著鼻子罵她是來打秋風的賠錢貨。
他阿母抱著他哭了一宿,第二天便投河自盡了。
他看著村民將他阿母的屍體打撈上來,像是沒了倚靠的浮萍,含淚的眼底儘是迷茫。
他爹的日子依舊照過,該喝酒喝酒,該打人打人,只不過伺候他爹吃喝拉撒的人,從他阿母變成了他。
又過了兩年,他家隔壁搬來了一戶新鄰居。
那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母親看著年歲不大,雖穿著樸素卻不掩貴氣,女兒尚且年幼,怯生生躲在母親身後,一雙清透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
彼時他正在田間勞作,烈日曬得他頭暈目眩,他已經三日未進食,餓了便只能喝水充飢。每揮舞一鋤頭下去,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伴著耳邊轟鳴作響的嗡嗡聲,他眼前一黑栽倒在田地中。
等再醒來時,他躺在陌生的床鋪上,屋子裡架著一口小鍋,鍋里咕嘟咕嘟煮著香濃的粥米。
他嗅聞著那香氣撲鼻的味道,腸胃卻餓到失去知覺,只能憑著強大的求生欲,手腳並用爬到了鍋子旁。
他不顧沸燙,大口大口啜吮著米粥。
像他們這樣的窮人是吃不起白米的,他從小到大都是吃薯蕷粥,雖然燙得吃不出滋味,可他還是覺得好香,香到他以為自己可能已經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等他吃完了一整鍋的粥米,一抬頭便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她依舊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著他,手裡還捧著一隻空碗。
他意識到了什麼,有些無措地垂下頭。
她猶豫著走近了他,將碗放在了他面前:「粥燙,下次用這個喝。」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小姑娘叫薛蔓,她年幼喪父,亦是無處可歸,便跟著母親顛沛流離輾轉到了此地。
兩人相熟後,薛蔓總愛在他勞作的田地旁乘涼,樹蔭將她籠蓋住,她眉眼恬靜,趴在案几上,一筆一划完成著母親給她布置的課業。
每當他休息的時候,薛蔓便會拉著他一起坐下,她不嫌棄他身上的汗水和泥污,伏在他身旁教他識字讀書。
她家裡養了許多牲畜,有雞有鴨有豬有羊,但她
母親並不擅長餵養牲畜,卻是養什麼死什麼。直到他有些瞧不過眼,主動攬下餵養牲畜的活,那些牲畜總算安安穩穩活了下來。
沒多久,薛蔓便一臉歡喜地捧著雞蛋來找他,說她家的雞開始下蛋了。
從此他和他爹每天都有了雞蛋吃。
他爹似乎對薛蔓的母親很感興趣,見他與她們走得近,竟是出奇地不再喝酒,也不再動輒毆打他,反而還對他和顏悅色,時不時便陪著他去薛蔓家裡幫忙。
自從薛蔓來了,他的日子似乎就一天天好了起來。
只可惜這樣美好的生活並未持續太久,約莫是半年後的某一日,他爹又喝醉了酒,趁著夜色闖進了隔壁院中。
他聽見薛蔓的尖叫聲,還以為她家裡進了賊,扛著鋤頭便沖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到他爹騎在薛蔓母親身上,一手按住她的雙腕,另一手急不可耐地遊走在她腰上,完全不顧這對母女的哭喊和求饒,似是已經陷入極度亢奮的癲狂中。
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在對上薛蔓絕望的眼神時,他下意識揮出了手中的鋤頭。
一下,又一下,直至鋤頭上沾滿血跡,那道囂張的身影就此搖晃著栽倒在了地上。
他砸死了他爹。
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只慌亂了一瞬,便很快平靜下來。
他先安撫下來母女兩人,而後吃力地拖著他爹的屍體出了院子。
翌日薛蔓一家便搬走了,只給他留下一封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