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謝昭昭端來了藥碗遞給他,也不管他是不是喝了下去,自顧自在一旁尋了塊乾淨的地方席地而臥。
方才緊繃著神經便也不覺得疲乏,如今躺了下去,她突然覺得精疲力盡,闔著眼睛輕嘆一聲,沉沉睡了過去。
趙瞿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前後的細微變化。
哪怕是他鬧性子不願服用湯藥時,她亦是耐著脾性誘哄他,甚至還為了一顆果脯特意跑出了酒窖外。
而如今她仿佛有些心神不寧,情緒也有些低落似的,連他喝不喝藥也不管不問了。
趙瞿不知道謝昭昭出去這一趟發生了什麼,他端著手裡涼透的藥碗,皺著眉一口悶了下去,又連忙嚼了一顆她帶回來的果脯,總算勉強壓過了瀰漫在唇舌間的苦澀。
乖乖喝了藥,他支棱著耳朵分辨起謝昭昭的方位。
趙瞿循著她呼吸起伏的聲息,緩緩挪動身體,直到貼近了她,他撐著手臂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身後,並排躺在了身側。
她似乎睡得很沉,連身旁多了個人都沒有察覺到。
趙瞿原本不覺得睏乏,但貼靠在謝昭昭身邊不久,眼皮便開始打起了架,他摸索著握住了她垂放的手掌,安心睡熟了過去。
等謝昭昭醒來時,一睜眼就感覺到身後有個什麼物什頂著她。
她蹙了蹙眉,轉過頭看見了趙瞿緊闔的眼。
謝昭昭:「……」
怎麼會有人睡著了還能有反應?
趙瞿先前不是經常泡藥浴溫補腎陽嗎?
以她所見,他哪裡需要泡什麼藥浴,倒該多念些修身養性的靜心經卷。
大抵是受傷較重的緣故,謝昭昭抽身離去的時候,趙瞿仍在睡夢中毫無察覺。
她出了酒窖先判斷了一下日頭時辰,而後踢開了青的房門,將他喊了醒:「你今日去酒窖里守著陛下,不等我回去,你不准離開陛下身邊寸步。」
了青睡得迷迷糊糊,乍一醒來見到謝昭昭被嚇了一跳,待緩過神來,他連忙應下:「是,是,小的這就去。」
他正要起身離去,又被謝昭昭叫住。
她問:「慢著,你可知道任家招魂祭的事情?」
了青聽聞「任家」二字,神色微恍:「主子是說後日任家的招魂祭?」
他頓了頓,補充道:「那是任家家主的季弟,給他亡故的妻女所辦的招魂祭。」
謝昭昭挑眉:「我怎麼不記得他季弟娶過親?」
任家在越國是很特殊的存在,除了受到皇族的優待之外,他們在百姓之中聲望也極高。
一旦任家有紅白之事,便會傳遍越國的大街小巷,而受過任家恩情的百姓們會自發前去幫忙應襯。
任家家主早就成親生子,不多久死了夫人,而後續弦迎娶了薛蔓的母親為繼室。至於他年齡最小的季弟則像是銷聲匿跡般,從未聽聞過此人的風吹草動,倘若了青不提起這人,她甚至都忘了任家家主還有個弟弟。
「主子有所不知,多年前他季弟來建善寺請過一個牌位,而後私底下與其辦了冥婚,但此事終究不體面,便只在任家小辦了場儀式。」
了青嘆了口氣:「此人倒是個痴情種,聽聞當初本該是他季弟接任任家家主之位,卻為個女子暴露了他雙目無法辨色的弱處,最終將那家主之位拱手讓了人。」
謝昭昭愣了愣。
她聽見雙目無法辨色就下意識想到了橙梓。
橙梓似乎是紅綠色盲,這意味著她父母之間必定有一個也是紅綠色盲,但橙梓那日卻說她家中父母都是正常人,唯獨她一個無法辨別紅綠顏色。
換而言之,橙梓很可能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彼時謝昭昭並未來得及多做思考,只覺得疑點重重卻想不通其中關鍵,畢竟橙梓要不是橙家嫡女,那他們為何要將她養在府中那麼多年,還當做未來的太子妃,乃至於母儀天下的皇后來培養?
如今聽到了青提起任家家主的季弟,為他亡故的妻女辦招魂祭之事,謝昭昭莫名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難不成橙梓是任家家主季弟的女兒?
可若是如此,那橙梓怎麼會流落到橙家去?
任家家主的季弟要真是那麼痴情,該是絕不會讓自己的親生血脈不知所向才是。
除非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有這個女兒。
是了,了青方才不也說了,後日的招魂祭乃是為他妻女所辦。
他大抵是以為自己的女兒死了。
謝昭昭抿著唇,問了青:「你可知道他季弟請得牌位上寫了什麼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