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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能在這般烈日下,看著她安然無恙坐在身旁,便已是恩賜。

關寧低頭拈起一片乾枯樹葉。

陽光下,她指尖細細摩挲,半晌,才輕輕開口:「你該回去了。」

趙懷書沒應,執拗地看著她。

關寧心頭酸澀,輕輕笑了下:「回去吧,趕路太久,睡一覺,別壞了身子。」

趙懷書垂下眸,手指攥著衣角,唇角動了動,終是沒說什麼,只化作一道極輕的嘆息。

她站起身,目光落在他臉上。

驀然低聲道:「長安見。」

短短三字,像是誓言,又像是允諾。

趙懷書心頭一震,怔怔地望著她。

陽光透過廟檐縫隙落在她鬢邊,映得那張素淨面容柔和下來。

她消瘦了不少,膚色也被曬得微黑,可神情依舊清冷堅定。

他苦笑了一下,許久才緩緩起身,攏好衣袍,語氣平靜,卻掩不住眼底深藏的執念:「長安見。」

說罷,牽馬轉身,步履遲緩,步步回頭。

直到走出百步外,仍舊忍不住回望她一眼。

關寧立在廟前,風吹起她額前細碎髮絲。

烈日下,她一動不動,靜靜望著他。

兩人無言對望,直到趙懷書深吸一口氣,重重一拱手,再不回頭。

滾滾塵土中,那道身影愈行愈遠,最終淹沒在充州熾烈夏日的蒼茫里。

第91章 新開始(2)

自三月初至九月秋分,關寧在充州一待便是六個月。

六個月里,疫病蔓延、民不聊生。

她與齊銳和種多大夫、太醫日夜奔波在疫區村寨,救治病患、整頓水源。

期間收到了皇帝親筆密旨,讓她暗中查清右相與良王在充州的布局。

齊銳性子剛正,雖身處右相良王一派重壓之下,依然咬牙查得一樁樁、一件件罪證!

夜半時分,他提著一盞孤燈,親自將帳冊和筆錄交至關寧手中,眼裡滿是血絲,卻毫不退縮:「關大人,若不將這群狗賊弄下去,我充州百姓永無寧日。」

關寧接過帳冊,翻閱間便知這些證據雖多。

卻尚不足以撼動朝堂之上盤踞多年和左相控制朝堂半壁的右相徐勉。

充州不同於江南,那邊尚有李經彥、白思清、嚴秋雙幾人鼎力相助。

而充州、乃至整個劍南道,已成右相良王的一張密網,里外勾結,擰成一股繩,若強行拔除,只怕會引得整個劍南道兵亂。

至九月中旬,瘟疫終於平息,百姓漸安,朝廷下旨褒獎。

關寧帶著太醫院的太醫、隨行人馬啟程返京。

證據能找到的她已盡數收集,餘下便是看皇帝如何落子。

秋風入長安,金葉如雨。

長安城卻依舊籠在陰沉的烏雲下,像一口看不見底的老井,風吹不散,雨也落不下,只剩壓抑。

關寧踏入長安,塵土未洗,腳步還沾著充州泥沙,剛入自家門檻,尚未來得及飲一盞熱茶,便有內侍匆匆來報:「關大人,陛下宣您入宮,宣政殿候旨。」

她心中微沉,她知道,皇帝會宣她,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她將行囊遞給老僕,攏袖淨面,更衣戴冠,快步跟隨太監進了宮城。

一路上,金石巍峨,宮門重重,秋葉在宮牆間打著旋,像一片片泛黃的舊信。

宣政殿內,燭影沉沉,淡淡香菸裊裊。

日光透過雕花檻窗灑在案上,一盤棋局鋪展其間。

黑白子縱橫交錯,殺意暗涌。

皇帝一身常服,隨意斜倚榻上,手中正執一枚白子,於指間轉了又轉。

棋盤上黑白交錯,已至殘局。

「臣,關寧,叩見陛下。」關寧拱手跪地,聲音乾淨利落。

皇帝手指在棋盤邊緣輕敲,未曾抬頭,只道:「起來罷,坐這邊。」

他指了指對面的空席。

關寧應聲起身,徑直走過去,移步案前,在棋盤對面落座。

棋盤上黑子偏多,但局勢卻極為不利。

皇帝淡聲道:「你執黑子。」

關寧拿起一枚黑子,指尖微涼。

皇帝卻並不催促,目光落在棋盤上,仿佛那裡藏著千軍萬馬,金戈鐵馬。

待她下完一子,皇帝這才抬眸,看她一眼,嗓音淡淡:「太真,充州之事,查得如何?」

關寧垂眸凝視棋盤,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局右上角,只聽清脆一聲,吞下皇帝兩子,方才答道:「回陛下,有所斬獲,但不足以撼動根基。」

聲音清淡,卻藏著疲憊。

六個月奔波疫區,水瘴疫毒,官紳壓制,險象環生。

齊銳冒著殺頭之禍,助她翻查地契、帳冊、戶籍,幾番轉圜,總算找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可惜這點證據,只是斧鑿細痕,撼不動這充州滿城根深蒂固的徐家和良王羽翼。

皇帝點點頭,捻起一枚白子,輕輕落下。

這一子如釘入肉,頓時黑子大勢崩潰,兵敗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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