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內眷」心裡咯嘣一聲。
又聽到要「拜見」——
言子邑心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要一個屢立戰功的將軍來「拜見」她。
忙搖了搖手,「不用,不用。」
又見他講得這麼實在,覺得自己耽擱了他『忙正事』,於是道:
「王爺,我明白了,多謝王爺,您去忙吧。」
「嗯。」
他點了一下頭,也不再多言,便折身出去。
貼靠在邊上的那輛馬車車軸滾動。
言子邑把帘子掀開,發現青蓮正歪著腦袋,定定地「目送」著那輛高篷馬車。
「小姐,這,這不會就是……」
「是,就是。」
言子邑爽快道。
「你怎麼不吭聲了?他進來嚇我一跳。」
外面的小廝一個個顯得很茫然,聽到她問話,臉上都浮現一種驀然驚醒的
神態。
「小……小姐,那我是不是應該說一句王爺慢走,但我嚇住了,您看手還在哆嗦呢——」
青蓮攤開雙手,仿佛在向言子邑驗證,「我看到邊上來了輛車,聽到敲窗子的聲兒,就看到那車上下來一個人,我想問來著,可他只看了我一眼,只看了我一眼,我便嚇得什麼都不敢說了,你瞧,他們也都沒敢出聲……」青蓮指著車旁的小廝委屈道。
「行行行——我明白了。」言子邑嘆了口氣:「我就這麼一問,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
言子邑當然明白,這是一個常年位居高位之人,自行攜帶的一種氣勢。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言子心裡稍稍寬慰了一些。
她看著那輛車消失在巷子頂頭折角處。
突然想到,這個王爺真不是一般人,娶了個妻——
不是在「看美男」,就是在看美男的路上。
他居然招架得住。
真是用她二哥的話來說——有「不測之深」。
她站在那裡,嘴角揚起了一絲弧度,覺得自己今天表現還不錯,雖然到不了那種在皇帝面前都能夠引經據典、四平八穩的平均水平,起碼話說連貫了,人總是跟自己比,不能橫向比,這樣看來還是有進步,想著想著,嘴角又沉了下來:
「錯了,我錯了……」
「小姐,你錯什麼了。」
言子邑愁道:
「唉,人都是死在話多上,我應該就在車裡,拿了一塊拍子,絞在手裡,說『妾身著實想您了』,看他什麼反應,唉……來不及了……『正面剛』這是一個學問,總是要到事後才能拿捏出一套合理的方案出來。」
「什麼呀,小姐你這又是在胡說什麼?」
——
秦霈忠打馬爬上京城北郊的一個小土堆,他腦門上都是汗。
這種未知的感覺很磨人,他來不及和言三小姐通個氣,不知道王爺同她「私會」得如何,只希望她聰明些,千萬別在王爺面前透露出實情來。就這麼思索著,馬蹄底下已經踏著了砂礫間隔著的平車草。今日負有兩項特殊的使命,實在來不及顧慮那麼多——
舉目四望,京郊的景致盡收眼底。
西南方向,陛下想要考校臣子、皇子騎射功夫的苑場已居建漸成,倚著山勢築的高台、圍場,氣象萬千。
這京城北郊一塊原本是耕田,放養一些兔鹿野雞,因這一朝興習射,步射、騎射皆可相竟,陛下水木之戰後因怕皇子、臣子墮怠了騎射功夫,便下令此地闢為苑場,依山築高台,居建京郊圍場,京郊河湖泉流密布,尤其是南邊,草木豐美,北邊是行道,出城二十里,便見低塵土窪,耕田一退,貼著河邊的灘涂,叢生了一株株底帶鵝綠上頭綴著花序的平車前,行車的道間布滿了馬車的車轍子和馬匹的蹄跡,剛生出些野葛蔓,也被踏填在這些印跡里,像是在京城歸道上,鋪了一層油亮的綠氈,順道迎一迎這歸來的隊伍。
秦霈忠想著邢昭已然歸來,陛下定要考校眾人射技。
邢昭和胡卿言在這苑場的一番較量必不可免。
想到這裡竟然有些躍躍欲試。
弓似井形、矢鏃入靶之象就在他的眼前跳蕩。
雖然不是自己上場,卻有一種興奮。
燕過天青藍的上空,順著旗纛展揚的方向劃了過去。
北方向上,黑乎乎的一條人影齊攢著漸漸清晰起來。
旗纛上一個「邢」字已然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