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泉一笑,目光轉向外頭,顯得悠遠,「我只當你要祝我『拔得頭籌』,只是你這夫君,怕你不能『自在』,我也只望你能『快意自在』。」
言子邑聞言一愣,避開了他的目光,快速低頭,穿過眾人,握了握言母的手,轉身就走了。
到了廊間,看見母親身邊的傅嬤嬤果真拉著青蓮在這罅隙間積極溝通。
這次到宮中,同第一次來時不同,走的是如同午門一般的南北軸線的正門,走過三重門,像過了三道門禁一般,所有人皆退,只留靳則聿同她的馬車在裡頭,且來人讓她先下了車,說王爺要走麗水橋,而除皇后外,其餘女眷是不能用車的,同頭一遭不一樣的是,要換人抬的歩輦從別處進宮,她同青蓮兩人先下了車,等著宮裡的行輿來換,這一方天地被左右兩壁高牆所夾,仰頭日光收仄,框出一方長窄的天空來,地上的磚石青灰,像落了一些水,更顯得方大,甬道長靜,宮裡的太監宮女受的規矩真的不一樣,退的八丈遠,靳則聿馬車側邊的小窗推起,她信步走到窗邊,一臂之遙的。
第19章 參錯另添五分委屈
他肘及窗邊,人卻未斜倚,抬窗左右一望,凝視了她一會,視線落在甬道深處。
「你不惱?」
言子邑低頭笑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額頭,自己坐馬車的姿勢不夠端正,不像靳則聿,腰背很挺,坐有坐相,後頭的髮髻在馬車裡顛簸,時而碰擦在馬車板上,松出一縷頭髮,她伸出食指把它撥到耳後,「說真話,聽到一剎那有些怎麼說呢,不是太樂意,但我剛才一路過來,想想言侯……我爹剛才那樣問,要是王爺說『不介意』,說真的,還有點虛偽。不答吧,又有些扭捏,還是『介意』吧。」
「王妃如此真誠,倒顯得本王有些虛偽。」
他的視線從遠處繞過來,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
言子邑聽得他這麼說,趕緊把話繞回來:「王爺,您還是『虛偽』些吧,您乾的是……大事,我還得指著您過日子呢,您要是一派天真,估計現在不知道在哪呢,照現在這個形勢來看,您過得風生水起,我也會太差,不是麼?」
「在繁雜中若能取得稚氣,倒也不失為一種本領。」
「『霸氣容易,稚氣太難』是吧?」言子邑笑著嘟囔了一句,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在馬車上的時候,想到靳則聿這個「介意」或許是說給她聽的,但她畢竟不是真正的言府三小姐。很多事情是能夠跳出來想的,她猜測了一下他的意圖,也似望非望的看著周圍。
「還有,我大概懂您的意思,」她壓低了聲音,「我理解大伯殺掉三皇子的事,應該是陛下心中的一塊瘡疤,陛下表面裝作不在意,興許終究是一個隱患。這麼問吧,王爺,您說我們這次進宮面聖,你我之間,我
對王爺您應該表現幾分真情幾分生疏?「她仰頭直視了他,隔著車轖,直截了當地問。
靳則聿一直觀察著周圍,略垂了垂眼,不著痕跡道:
「情、兩分,怨、三分,另添五分委屈。」
言子邑臉色一僵。
後悔自己問了。
這是對中戲女演員的要求嗎?
靳則聿的眼睛裡漾出一絲笑意。
她覺得這可能是他一本正經逗她呢。
說了一句:「我試試。」又有些不甘心,「那王爺您呢?啊,那個,情有幾分,怨有幾分啊?」說到一半覺得自己語調有些高了,再往下降降。
「三分疏離,七分責任。」
說罷看著她:「毫無感情。」
言子邑覺得他這個話有點一語雙關。
是有幾分真的。
她心沉了一下。
倒不是要矯情有沒有感情。
只是他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能把最平常的話,造就出一種近乎犀利的強勢。
壓得她小心臟承受不太住。
被他的態度,搞到了心態,兩人對視了十幾秒,自己先瞥開。
眼神落到車身上自然成紋路的圈狀「疤痕」上頭,這些木頭的瑕疵用在關鍵的地方,看似有鼻子有眼,因眼前有些模糊,愈發顯得有些怪誕,正在這個時候,進來處有人抬了歩輦來,頂上有一個篷,檐下四角垂了流蘇,下層有花色的雲紋,座位比較窄,看上去靈活輕便,言子邑猜想這應該就是她的「中轉車」,退開的人都向前幾步,言子邑垂頭行了禮,便折身過去。
禮制上的人說是效親王回門禮,但又非全效,所以定得有些倉促,以尊者後至的禮,是成帝最後才至殿上,為顯隆重,駕的是一輛形制頗為隆重的馬車,四周是明黃的緞子垂下,高方的車蓋,後頭還拖著一面旌旗,面料一半在地上摩擦,一看就是「儀式用車」,皇后、妃嬪和幾位親王也陪著立在階上,成帝是善於活躍氣氛的人,一邊從車上下來,一邊甩著寬大的袖口說:「這車中看不中用,宮裡晃了一圈,顛得厲害,禮部這些人,折騰來折騰去,倒把孤折騰了一遍,」上階有太監過來攙,他擺了擺手:「孤說同回門一樣,意思是同回娘家一樣,清清靜靜吃個飯,這點『聖意』都聽不明白,還指望他們能幹些什麼。」
眾人一面聽著一面都笑了。
成帝到階上停步,後仰著身體打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