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邑也笑了笑:
「我不說話,倒也不因為有什麼氣度。我自進府,三弟不是酒醉,就是醉酒,故而今日竟有頭一遭見面之感,沒曾想……三弟如此才思敏捷,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我……」靳三爺一噎,一張臉通紅,憋在那裡。
竟添了兩分稚氣,「嫂子這究竟是在褒揚,還是貶損於我?
「都有。」言子邑乾脆地說:「公事上的事,我不大懂。只是,三弟說你大哥對你不聞不問,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大婚那日,你大哥穿了喜服便來瞧你,你嫂子我獨坐空屋至天明,難道三弟是喝多了,不記得了麼?三弟若不記得,」她轉向蘇竹如:「三弟妹平日裡如此能言,竟忘了說兩句?」
蘇竹如似乎沒反應過來她會這樣說,一時也接不上來。
「王爺。」
恰在此時,秦管事從外頭過來,站在廳外:「外頭門房急遞來消息,說荀衡荀大夫又在門房候著王爺。」
說完手裡捧出一串珠,慢慢進來:
「王爺,說荀大夫這次帶了個人過來,便服,也未通報何職,只瞧著架勢不一般,讓人遞了個東西進來。」
靳則聿接過那串珠,指腹略一摩挲,便看向靳則洲:
「你同我一道去見駕。」
成帝見未大開府門而迎,卻恭跪在院中的兄弟二人。
知靳則聿明白他心思,心中甚喜,忙攙起跪在院中的兄弟倆。
先對著靳則洲說:
「孤又能聽你算帳了,有時候雖轉不過來,倒也是一種享受。」
靳則洲有些感動,眼角有淚,一時哽咽,見他應答移時,靳則聿拱手回話:
「臣弟資質愚鈍,陛下謬讚,何以克當。」
這話入耳,又有幾分委屈襲上心頭,靳則洲回話時瞟了一眼身邊的靳則聿:
「草民謝陛下美意,只大哥知弟不堪此任,已代弟辭恩。」
成帝哈哈一笑,「則聿上摺子,孤就不能駁回麼?」說罷拍了拍他的臂膀,指了指他道:「別同你哥使性子,他也有他的顧慮。」
他帝王問話,向來寒暄多,真須你應答的少,接著又問:「竹如怎樣?」
「一向都好。」
成帝緩了一會兒,道:
「孤知道你們必不委屈她才是。」
成帝握著他的手,「孤今日帶著荀衡微服前來,傳諭家人不要走漏風聲,待上了任,孤再聽你算帳。」
「是。」
待則洲跪禮而退,成帝轉眼看向了身後的荀衡,趕忙向他往靳則聿的方向揮了揮手。
荀衡恭敬一禮:
「學生,見過老師。」
成帝拍了拍靳則聿:「聽說他一回京,就到王府門廳『求見』靳王……,到今日還未見上,過兩日他又要去北地大營,孤今日有些閒情,遂一遂他人之願。」
靳則聿微抬眼。
荀衡仍執禮在前,他卻未扶:「外官回京,理應先面聖。」
「我知你素來講規矩。」成帝垂頭:「只是外頭閒話多,倒疑你量窄。」
說罷便挽著靳則聿直趨府廳。
行至院落,成帝望了望天色,
「今日這天倒不錯,」快要到酉時,起了秋的日頭尚足,但西斜之光明漾漾地拋灑進來,卻沒有一點燠熱,院中閒暖適宜,他便起了些興致。
對著侍立一旁的秦管事吩咐:
「不拘在院中哪個亭里,擺幾個菜吧,告知後廚,不要溫火膳,快一些,也不要涼盤,要熱炒,就當尋常家宴,弄得像樣一些。」
「對了,靳王妃呢?」
第43章 家宴「臣或許……依舊這般答。」……
言子邑沒想到成帝是變了個造型來的。
她『遵旨』到了這院裡,天掙扎著還有一絲亮,院裡是一整個蒲藍色,但亭中一隅照得通亮,只見亭中的一張六角桌上擺放著一盞長方形的檀木坐燈,視線不由隨了過去,那坐燈邊上的人眼睛正好抬望過來,一頂黑色的帽子,白色交領,一雙圓目與她遠遠一碰,像是察覺到她一時沒認出來,成帝眉骨挑起老高,更像是久未見面的老友那種互相會意的招呼,她來的路上有些緊張,此一霎稍稍松和下來,規矩尚未融入骨子裡,回以大方一笑。
見靳王妃沒有宮中女子的扭捏,成帝倒覺得有趣,本想囑咐兩句便好,心裡頭一樁事又正好浮上來,便來了精神——
待她行到階前,成帝改了主意,翻手緩緩抬起右臂。
「坐。」
亭中扶欄觀景的一人聞聲迴轉過來。
言子邑正要提裙上階,同此人眼神相交。
這人一身藏青色長袍,臉有些窄,一隻手背在身後。
漫不經心一笑,接著拱手,「想必是,靳王妃。在下便是荀衡。」
這句「在下便是荀衡」,細想真是狂到沒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