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笑了一下,竟顯得有些淒涼:
「誰曾想你竟然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言驃騎不讓城中兵士聽你差遣,你便讓白蓮去替你送信,白蓮下落不明,你卻不依,竟定要讓我孤身一人替你去找胡帥,我又怎知胡帥當日是被劉總兵救回了鄉,兵荒馬亂之際,在半路便遇著歹人……你總說我機靈,再機靈又有何用,我本欲投井而死,卻陰差陽錯,幸得再遇胡帥,他願照拂於我,問我是否願回洛城,我說打死也不願再回到你身邊,後來胡帥得了陛下賞識,我便在府中安穩下來。」
「你連你的貼身丫頭碰了面都識不得,你還能記起我母親?」
胡卿言帶笑問。
言子邑只覺得耳後一陣脹痛。
想來一句選擇性失憶,胡卿言又接著開口:
「那一盒子藥方真是起了大作用,」
說完,自己緩緩把那罈子酒打開。
一邊給酒碗注酒,一邊問,斟滿之際,抬眼,目光犀利:
「你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要保誰?李通涯,邢右焉,還是青蓮這個丫頭?或者就是為了……靳王?」
他把那碗就推在她面前,把酒罈子挽在手裡,喝了兩口,看了一眼邊上的紅蓮,又笑問:
「你是轉了性了麼?突然對那青蓮丫頭如此好,以前你喜紅蓮聰穎,對她可嫌棄的緊。」
站在邊上的紅蓮咬了下唇,一張臉煞白,忽然破顏一笑:
「那我再多言一句……你當年自薦枕席,胡帥也未曾碰你一下,我卻代你如了這個願。」
胡卿言眉目全沉了下來,抬手止住了她,「你先退下。」
院中只有他們二人,胡卿言提著酒罈子站了起來。
言子邑也立身退後一步。
胡卿言突然扳過她的下巴。
酒頃刻之間溢滿了喉嚨。
耳朵里嗡嗡地發沸。
酒嗆了幾口進胃裡,大部分都從下巴流到脖頸。
從衣襟裡頭往下走。
澆得滿身都是。
眼睛嗆得要流淚。
只聽見碗被摔碎的聲音。
後脖子被人扼住,胡卿言的氣息噴在面前,
「你騙我!」
說完他的手從脖子後頭扣到了肩膀上。
四指猛掐進了領下:
「適才,紅蓮說……她替你……得償所願……」
他咬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接著用力一扯,半個肩膀扯在外頭,鎖骨被涼風一觸。
「你眼裡沒有半分不悅,竟似乎……如釋重負……」
胡卿言低頭在她的鎖骨上嘗了一口酒。
言子邑不由睜大眼睛。
「讓我猜猜。」
胡卿言的鬍渣刺在臉上。
「靳則聿興許還沒碰過你……所以……你怕我們曾經……」
接著,他的手從背脊處滑了下去。
身前濕了大半,他的手指像一把加熱過的短刀,沿著脊柱往下走。
言子邑想咆哮。
想罵娘。
但想到他此刻手裡有許多人的生殺大權。
酒是燙過的,院是冬里的冷,冷熱相替,烈酒灼心。
周身血液上涌,卻刺激了她聚起所有的冷靜。
「胡帥。」
「之前的事,我不記得了。但自從我醒來,你我寥寥數面,你說的話我都記得。那日在言府門前,你同我說,你之前答應過我的事,除了一樁,都做到了,你那日說總不遷怒於我,你今日這般又算是什麼呢?我若騙你,也不過是因為我還想在王府求存而已。」
言子邑停頓了一下,「我至今仍相信,你對以前的言三小姐,動心或許沒有……但情分總應是有的……。」
他在腰下的手稍稍鬆了些,言子邑借勢騰挪出半個手掌的距離,看著自己的肩頭問:
「胡帥,聽聞是胡帥在陛下面前促成我和王爺的這樁婚事,那既然如此,胡帥此刻又是何意?」
第54章 老秦面上卻仍含著一抹笑:「讓胡公公……
胡卿言臉上顯出一絲深淺難覓的驚訝。
視線有那麼一小會兒凝凍,似是愣在那裡想了一會兒,接著是帶點自嘲地一笑。
「這個問題我要回答起來其實不難。」
「我……」
他的眼睛在她露出的鎖骨上逡了兩遍,雙唇微動:
「眼前的人,和我從前識得的,總覺得不是一個味兒,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