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扶著她緩緩起身,卻見趙婉儀緩步走到她身旁,伸手扶了她一把。
「多謝你。」顧矜輕聲道。
趙婉儀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和自得:「令貴人何須謝我?若不是你最後揭出烏頭之事,我那精心謀劃的蒼耳子之局,怕是根本動搖不了嘉妃分毫。說到底,是我該謝你才對。」
顧矜聞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趙婉儀,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你為何要來和我說這些?」
趙婉儀卻避開了她的目光,輕輕笑了笑,語氣輕描淡寫:「深宮寂寞,貴人看著像是聰明的,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不是嗎?」
顧矜沉默片刻,目光幽深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
「朋友?」顧矜低聲重複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趙姐姐,若你說的是真心話,那我該感到榮幸才是。」
趙婉儀笑意不減:「令貴人聰慧過人,自然能分辨真假。既然如此,我便先告退了。」
她微微福身,姿態端莊優雅,隨後轉身離去,步履輕緩,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閒談。
***
入夜,蕭臨川走進卿雲殿中,目光落在顧矜的身上。
她著一襲月白織錦寢裳,靜坐在鏨花軟榻上,側顏如畫,清冷絕塵,與這深宮的勾心鬥角仿隔著一層輕紗薄霧。
「你做得很好。」他的聲音在這夜深人靜時分顯得格外低沉。
他有幾分想像對待別的嬪妃那樣,開口誇讚她的美貌,卻又覺得唐突輕佻,出口這一句,卻更似君臣。
顧矜抬眸看向他,神色平靜如水,仿佛並未因他的誇獎而感到任何波瀾,她緩緩道:「陛下謬讚,嘉妃雖為太后眼線,但她並無家世,除掉她並不難。」
蕭臨川微微挑眉,語氣淡淡,卻透著一絲意味深長:「她確實不重要,但你做到此處,還不居功,已很難得。」
顧矜輕輕一笑,語氣不卑不亢:「臣妾明白,嘉妃不過是太后手中一枚閒子,雖不至於影響全局,但卻可以影響人心。太后這盤棋失了子,心生憂慮,勢必加快扶持慶寧的步伐。屆時她心急則謀亂,陛下便可藉機而動。」
蕭臨川凝視著她,目光如同深潭,欲探其底。一個深閨女子,能在這九重深宮之中看得如此透徹,步步為營,未免太過聰慧。
片刻後,他忽然問道:「你這些想法,是顧將軍教你的?」
顧矜聞言,眸光微微一動,隨即卻笑了笑,語氣依舊平靜:「臣妾若說,只是因為愛看話本子,瞎貓撞上死耗子,陛下可信?」
蕭臨川的眉頭似有若無地蹙了一下,眼底暗涌翻騰。
顧矜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款款起身,玉立於銀燭之下。她直視著他,語氣不疾不徐,卻帶著幾分坦蕩:「用人不疑,臣妾只想說,這一次未讓陛下失望,日後亦不會。」
她頓了頓,眸中似有星辰流轉:「顧矜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保家族平安罷了。」
蕭臨川沉默良久,他不是這個意思,沒有想要懷疑她,質問她。
她為何如此防備?是因自己在她眼中,不過是個高踞龍椅的暴君嗎?
蕭臨川定定地望著顧矜的眼睛,那雙他一直以為明亮驚人的眼眸。此刻細細凝望,卻發現那眼神不過是如水般澄澈,坦然而清冷,不曾帶著一絲對他的渴求與依戀。
這認知讓他如鯁在喉,突然伸手撫上她的面紗:「把這個摘了吧。」
顧矜下意識後退半步:「陛下......」
「你不是要朕信任你嗎,為什麼不敢用真面目見朕?」
顧矜笑了,她緩緩抬手,取下面紗。
燭光下,那道從額角延伸至下頜的疤痕觸目驚心,將一張原本絕美的容顏生生劈成兩半。
蕭臨川的瞳孔微縮,伸手想要觸碰,卻被顧矜偏頭避開。
「陛下說笑了,哪有什麼真面目,不過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怕惹君生厭罷了。」
蕭臨川目光沉沉,落在那道疤痕上,久久不能移開。
顧矜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想要重新戴上面紗。
「別動。」蕭臨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而不容抗拒。「你的傷本該好了,卻為了嘉妃這步棋一直用藥。」
「你費心為朕籌謀,朕怎會生厭?」
「陛下多慮了,妾身是……」顧矜微微掙扎,卻未能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
「坐下。」蕭臨川並未再聽顧矜開口,只按著她的肩坐下。
他從錦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玉盒,一抹藥香盈室。
顧矜依舊緊繃著:「陛下何必親自......」
話音未落,一隻溫熱的手掌已經扣住她的下巴。蕭臨川的指尖帶著藥膏,輕輕觸上她的疤痕。
「別動。」他的聲音近在咫尺。
顧矜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過臉頰,她下意識想要後退,卻被他牢牢固定住。
「這疤...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