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喉間破碎的肌膚開始蠕動,宛如千萬條金蠶在皮下織補。那些被鳳釵劃開的傷口滲出琥珀色黏液,又細細滲入血肉。
她的胸膛輕輕起伏,帶著一種久違的韻律,仿佛剛剛經歷過生死掙扎的軀體,終於回歸了人間。
那些環繞在她周身的死氣,像一層厚重的陰霾,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驅散,只留下嘴角與頰邊乾涸的血跡,昭示著她險些香消玉殞的事實。
顧矜坐在榻邊,手中握著錦帕,卻遲遲沒有伸手去擦拭白芷臉上的血跡。
她目光落在白芷微微顫動的眼睫上,心底的情緒複雜難言。
白芷無礙了。
她知道她已經醒來,但也知道白芷大概不願意見到自己。
「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恨我。」
她的指尖緊了緊,又鬆開,像是猶豫著是否繼續,但最終,她還是說了下去。
「你恨我,也是應當的。畢竟,是我創作了你的命數。」
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自嘲,「但我從未想過藉此掌控你,其實,我也沒有什麼能力改變你。」
她凝視著白芷輕顫的睫羽,視線卻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某個永遠觸不到的虛處。
「棋子......」她忽然輕笑,卻蓋不住那聲嘆息里沉澱的苦楚,「你可知?無論是現世還是此間,我才來都是棋盤上最聽話的卒子。」
燭火爆開一朵燈花,映得她側臉忽明忽暗。
鍵盤敲擊聲、上司的呵斥、催命般的打卡器......無數碎片扎進太陽穴,她抬手按住突突跳動的額角。
「在那個世界,我也一樣。」
「我沒有什麼好的家世,背景,才能,每天都在忙碌,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討好別人,拼命地……讓自己活下去,活得好一點。」
「可無論怎麼努力,最終的結果卻從來都不是我能決定的。上司、規則、環境……那些東西就像無形的手,一點點把你推向你不想去的地方。你想反抗,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改變什麼。」
她輕嘆了一聲:「所以,當我到了這個世界,我也只是憑自己所能,想讓自己能夠活下去,活得好一點……這有錯嗎?」
「朋友……」她緩緩抬眸,眼波流轉間似有千鈞重負,「我這般而來的提線之人,怎堪妄言情誼二字?」
「你遞來的每盞溫湯,攔下我的每次任性,乃至唇角漾開的每個笑紋——」話音忽而凝滯,喉間泛起苦澀,「於我,皆是算計。」
「我對不住你……」
「這聲遲來的歉意,本早該說與你聽。」
「只是,如今的局勢,我也看不透了。不僅是你,好像宮裡的許多人都掙脫了命數的束縛。連我,也無法預料之後會發生什麼。」
顧矜低下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又帶著一絲真誠:「若你願意,我會重新用赤誠與你相交。若你不願,我也不會強求。」
她低下頭,終於將那方素帕放在白芷身旁,沒有再去碰觸她的臉。
她站起身,聲音低了下去:「至於陛下,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麼妖術。陛下對我,也沒有過什麼混沌。」
「若他和你一樣,他也有權利,選擇自己真心所愛之人。」
指尖驟然壓住晃動的燭影,她忽然低笑出聲。
「如今他倒是清明如初了。」
「可這般『正常』......」
她眼底映著白芷的面容:「當真是你盼著的清明?」
「還是說......」
「你竟寧肯看他重新被那所謂的命書、天道控制嗎?」
顧矜說完,不再多言,轉身推門離開。
門外等候的太醫侍婢,亂糟糟的一齊湧入。
堂風捲起《推背圖》嘩嘩作響,泛黃的紙頁停在第四十五象。
「有客西來,至東而止。木火金水,洗此大恥。」
……
乾清宮內。
兵部侍郎陸承岳伏跪在丹陛之下,頭低至地,額上隱有冷汗滲出:「臣眛死啟奏,顧將軍自北境發來八百里加急文書,原本被我朝隔絕於居庸關外的突厥殘部,昨夜盡數換上淮字旗幟,扣關請入。」
蕭臨川端坐於上,面色陰沉:「為何是你奏報,兵部尚書陳廷玉今晨為何缺朝?他現下何在?」
陸承岳聞言,身子微微一顫,低首回稟:「臣接報後,即赴尚書府奏報,然府中竟空無一人。整個尚書府上下,唯余幾名老弱家丁,問之不明,言辭閃爍,似有所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