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宮服裹在她瘦削的身上,顯得格外寬鬆,發間珠翠雖華貴,卻像一座無形的重山,壓得她的脖頸微微前傾,肩背不自覺地弓起。
她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輕咳了一聲,努力挺直了身子。
「母妃!」
和嘉一進門,便飛撲到宋熙華身邊,小小的身子緊緊抱住她的腰,仿佛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她仰起頭望著宋熙華,眼眸中已是淚光閃動,聲音裡帶著哽咽,「他們都說,只有我不在,您才能好好休息,病才會好,可這根本不是這樣!」
話音未落,眼淚已順著臉頰滑落,她的聲音里滿是自責:「母妃看上去比幾個月前還要憔悴!都怪和嘉……都怪和嘉沒有好好照顧您!」
宋熙華低下頭,眼中柔和的光幾乎都照亮了她的病容。
她抬起手,輕輕撫著和嘉的頭髮:「傻孩子,母妃知道你的孝心。你在母妃身邊,母妃自然歡喜,可母妃病著,若是讓你擔憂,母妃心裡更不好受。」
和嘉抬起頭,淚水還掛在臉上,滿臉的委屈:「可我不想離開您!和嘉不擔憂,和嘉只想陪著您!」
宋熙華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令娘娘還在這兒呢,你這麼說,莫不是不喜歡令娘娘陪你?」
和嘉聞言一怔,急忙搖頭,帶著些許急切:「和嘉喜歡令娘娘!令娘娘教了我做很多好吃的點心,我……我這兩天就做給您吃!母妃一定會喜歡的!」
聽著女兒稚嫩卻堅定的語氣,宋熙華眼底浮起一抹笑意,仿佛連臉上的蒼白都被這笑容暫時驅散了幾分。
她輕輕點頭,聲音依舊溫柔:「好,母妃等著你。只要你高興,母妃的病也會好得快些。」
說完這些,宋熙華又將目光投向顧矜,撐著身子緩緩坐起,朝顧矜行了一個大禮,語氣中帶著感激:「和嘉頑劣,多謝令妃妹妹費心。」
站在一旁的顧矜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和嘉確實很可愛,能陪在我身邊,我也省了不少心。如今宮中多事,若不是她,我恐怕也撐不下來。」
賢妃雖久病不出,到底也聽說了些後宮的事,知道顧矜戴罪,也不由得唏噓。
正說著,帘子一掀,宮女柳絮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眉間滿是憂色,道:「娘娘,該喝藥了。」
宋熙華看了一眼那碗藥,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隨即轉頭對和嘉道:「乖和嘉,去偏殿幫母妃挑幾顆蜜餞來,母妃喝藥苦,得吃點甜的壓一壓。」
和嘉點點頭,擦了擦臉,乖巧應聲:「好,我去挑最好吃的給您!」
說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向偏殿。
待和嘉的身影消失在簾幕後,宋熙華的笑容瞬間收斂,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氣一般,靠在榻上。
宋熙華不再壓著自己,斷斷續續咳了幾聲。再拿開手帕時,已是一片刺目的猩紅,染得顧矜眉頭微蹙。
「娘娘,」顧矜低聲道,語氣裡帶著幾分勸慰與不忍,「您還有和嘉需要照顧,萬萬不能如此輕慢自己的身子。」
宋熙華勉強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唇邊卻帶著一抹苦澀的笑意:「病來如山倒,我怕是護不住和嘉了……以前諸多難處,對妹妹你……也……」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仿佛連開口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顧矜上前握住賢妃的手,自從白芷那事後,她對宮中所有人,都多少多了些真心相交的理解與慚愧:「娘娘不必多說,情勢所逼,顧矜知道。」
宋熙華喘了幾口氣,眼神複雜地看向顧矜,微微抬手示意:「令妃妹妹,靠近些。我有一事……不得不說。」
顧矜遲疑了一瞬,終是走*上前幾步,俯身靠近:「娘娘有話儘管說,但身子要緊,莫要太過費力。」
宋熙華剛想開口,卻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幾乎蜷縮在榻上。
顧矜連忙伸手扶住她,眉頭皺得更緊:「娘娘不必著急,後宮並無什麼大事,如今和嘉也回來了,總有說話的時候,您還是先歇一歇吧。」
宋熙華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一絲堅定:「此事……與我無關,卻關乎陛下,關乎天下。」
顧矜聞言,眸光微斂。
宋熙華喘了幾口氣,似是在積蓄力氣,緩緩開口:「你是陛下枕邊人,有一事,我需得提醒你……」
「我父親位高權重,若生不臣之心,恐怕天下動盪又起。」
顧矜眉頭突突一跳,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探究與不解:「太傅乃是三朝元老,陛下肱骨之臣,娘娘這話,是否有些過重了?」
宋熙華垂下眼帘,指尖緊緊攥住袖口:「慶寧公主未賜婚前,長居宮中。」
「那時,我偶爾陪著公主與太后一同禮佛。有一次,我父親讓我尋機會向公主討了一本公主親自抄錄的佛經,送出宮去。當時,我並未多想,只以為是父親禮佛所需,便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