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祝捧玄酒踏著《雲門》古樂緩步登壇,雉羽幡在風中獵獵作響。
維歲在癸卯,時屆仲春,萬物萌動,百卉吐芳。
伏惟上天高遠,厚土深恩,日月昭昭,星辰列列,佑我黎庶,安我邦域。
今以桑枝為弓,五色為絛,祈高禖神女降福人間,賜合二姓之美,育萬世之昌。
……
蕭臨川回眸,目光落在白芷身上,微風拂過,她青翟衣的衣擺輕輕揚起,面容清麗如初見。
當他緩緩伸出手時,白芷怔住了。
那隻手修長而有力,掌心向上,仿佛是一個無聲的邀請,也仿佛是命運再一次的試探。
她心中微微一顫,淚意不知從何湧上眼眶,卻又被她極力壓下。她垂下眼帘,指尖微微顫抖,心緒如亂麻。
「如果命數就該如此安排,那該多好啊……」
這一切不過是虛幻的假象,是一個被精心編織的遊戲,她和蕭臨川都是被操控的傀儡。然而,在此刻,在這煙靄繚繞、樂聲悠揚的祭壇上,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她卻忍不住生出一絲動搖。
「如果沒有什麼顧矜,如果我從未知道這背後的真相,那該有多好啊……」
她的理智在提醒自己,這不過是鏡花水月,然而,她的心卻不由自主地嚮往著此刻的美好——這份溫暖的注視,這份仿佛可以依靠的堅定,這份仿佛從未改變的情意。
「他是我矢志不渝的愛人,我只需要愛他,信他。如果這一切都和以前一樣,該有多好啊……」
她的內心在掙扎,一邊是理智的冷靜,一邊是情感的熾熱;一邊是她清楚的現實,一邊是她無法抗拒的渴望。
白芷咬了咬嘴唇,唇瓣因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自己不該動搖,不該被這虛假的溫情迷惑,可她還是緩緩抬起了手,將它輕輕放入了蕭臨川的掌中。
那一瞬間,她仿佛聽見了自己心底某處的嘆息,像是認命,又像是妥協。
蕭臨川的手掌溫暖而有力,將她的手包裹住。
他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讓白芷的心微微一顫,幾乎要讓她忘記了一切的真相。
然而,就在這一刻,蕭臨川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凝。
他胸中一陣鈍痛,眼前莫名出現了顧矜生產後躺在榻上,髮絲都被汗水沾濕,卻對著自己笑的摸樣。
腦海中浮現出那日欽天監的話:「母星搖搖欲墜,不似長久之相。」
第70章 「你什麼意思?你從未對朕動心?」——從未
等到陶樂樂又蹦跳著下線,顧矜才漸漸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眼前這個少女,她竟然有點羨慕。
她還年輕,心跳是未馴化的野火。
他們構建的烏托邦里,喜歡是地鐵閘機口突然回頭的驚鴻一瞥,愛是共享耳機里隨機播放到同一首老歌時,會心一笑炸裂起的心跳。
近乎天真的莽撞,向死而生的純粹。
眼裡容不得一粒沙。
哪怕有一分懷疑,一分怯懦,一分猶豫,都是蓋章認證的渣渣。
她懂。
不是因為自己也有過飛蛾撲火的青春。
而是因為蕭臨川。
他本來不該知道愛是什麼,他的七情六慾皆是她親手描摹的戲文。
她原本也以為自己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棋子,是他既定命運軌道上無足輕重的一環。
直到——
某個雪夜看清他瞳仁里翻湧的星火,察覺他掌心烙在腰間的灼痛,聽見他唇齒廝磨時喉間壓抑的嘆息和低吼。
她能感受到,那些他對自己難以自持的情愫,那些逾越帝王威儀的顫慄,那些掙脫劇本桎梏的喘息。
她能感受到,他在這個虛擬帝王軀殼下壓抑的,熾熱的心跳和血肉。
是因為他愛自己。
是因為他對自己毫無保留付出的,赤子之心。
今晨青槿說起了她的擔憂,擔心自己會對蕭臨川生出齟齬。
她不會的。
若是命運中總有那麼一些不可抗拒,一些變故,一些驚濤駭浪,去驗證愛的堅守。
她可以。
若是這意味著前路每一步都是剜心之痛,每一次在夤夜驚醒,都無法抑制的不安與寒涼。
她可以。
不為別的,因為她值得,他的愛也值得。
可是如今,面對韓醫生的消息,她竟然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原來自己還有別的路,一條原本才該走的,光明正大,自由的道路。
……
「你在想什麼?」
顧矜正兀自出神,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低沉的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