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望去,竟是自己方才還在念想的那人。
蕭臨川還穿著祭祀時的吉服,發間沾了幾片落花,風塵僕僕,額間還帶著未平的汗意。
他微微喘著氣,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
顧矜的目光微微一滯,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她抬眼時,蕭臨川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和溫柔,卻轉瞬間被冷靜與克制掩蓋得無影無蹤。
「陛下今日去祈年壇,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顧矜起身,語氣一如往常,恭敬而疏離,像一個盡職盡責的臣子。
她走上前,微微躬身,伸手去接他肩上的披風。
蕭臨川卻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掌心的寒涼透過衣袖傳來,讓顧矜微微一顫。
「你……」
蕭臨川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問什麼。
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她一直都是這樣,謹守本分,恭敬卻疏離,那熟悉的姿態明明與往日無異,可他卻感到一陣隱隱的心酸。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顧矜抬起眼,眼神卻已經換上了一種討好的溫柔:「陛下這麼早來找臣妾,可是想臣妾,或者……想承稷了?」
她的語氣輕柔,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甜膩,像是尋常妃嬪對帝王的討好與傾慕。
可正是這種平淡無奇的姿態,讓蕭臨川的心猛然一沉。
是這樣嗎?
不是冷漠疏離,就是曲意逢迎。
這是他想要的嗎?
蕭臨川凝視著顧矜。
他的目光一寸寸碾過顧矜輕顫的睫羽,看得出,她的眼中藏著掙扎與疲憊,那些情緒像是被她強行壓在心底,卻在不經意間泄露出來。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痛惜與抗拒,那是一種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顧矜察覺到他的目光,心中一陣刺痛,卻不敢再與他對視。
她輕輕抽回自己的手,低頭去理桌上散落的紙張,順手拂去眼角不由自主滲出的淚珠。
「臣妾……還能想什麼……」
她的聲音輕微,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趕緊用另一隻手穩住,「不過是想著入夏內務府的帳目。臣妾如今主理六宮,自然……」
話未說完,蕭臨川已經一把握住她的肩,強迫她轉過身來直視他。
「不要騙朕。」
顧矜愣住了。
蕭臨川看著她,他看到她眼角未乾的淚痕,看到她低垂的眉眼中藏著的痛苦與掙扎。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疼,就像在祈年壇上,那句「不似長久之相」在耳邊迴蕩時,胸口就這般窒悶,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臟處悄然崩裂。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失控,而他無力阻止。
他拋下了祈年壇的眾臣和嬪妃,拋下了阿芷,快馬加鞭地趕回宮中。
他只想見到她,只想從她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顧矜被迫看進蕭臨川的眼裡,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個細節都在她眼前清晰浮現。
他的眸光深邃而複雜,在所謂的記憶重置下,那些藏匿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此刻都無所遁形——是渴望,是悔恨,是無法掩飾的悸動。
就是這一刻。
她的郎君——
那個會為她笑、為她怒、為她吃醋的郎君;
那個她曾寫下「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為友」的郎君;
那個毫不猶豫說出「誰要你跌重,先掀了朕的龍椅」的郎君。
只要再多一刻,她相信,他就會回到她身邊。
只要再多一刻,她所有的等待,心痛,堅守,都不再是笑談。
可是,然後呢?
喚起他最真摯的愛意,卻轉身離去?
將他留在深宮,任他抱著一個提線木偶似的寵妃,日日夜夜,空守一場虛無的情感?
她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目光在蕭臨川臉上游移。
她多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緊繃,想自己所幻想的每一日一樣,嗔怪的投入他的懷裡。
笑斥他:「你終於想起來啦,帝王的千金一諾也不過如此。」
記憶中的笑靨仿佛就在眼前,可現實卻如同一面冰冷的鏡,將兩人的心事切割得支離破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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