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驚擾了她,又怕她就此再不醒來。
這一刻的等待,比他這一生的所有等待都要漫長。
忽覺掌心傳來細微震顫。
顧矜睫羽翕動,他屏住呼吸,壓抑住喉間滾著的哽咽。
顧矜蒙著層水霧的瞳孔先是渙散游移,繼而如凝在他面上。
剎那間血色盡褪。
顧矜眼底炸開蛛網般的血絲,蓄滿的淚珠尚未滾落,倒映著蕭臨川驟然放大的面容。
他指尖發顫地捧住她冰涼的臉頰,蝕骨相思混著失而復得的狂喜在胸腔炸開:「矜矜?」
他是雄才大略的君王,此刻卻如同忐忑等待判決的囚徒,生怕從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睛裡看不到他魂牽夢縈的靈魂。
他心如擂鼓,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眼前人是夢中幻影,稍縱即逝。
就在蕭臨川屏息以待的瞬間,變故驟生!
顧矜倏然繃直脊背,面色由蒼白轉為慘白,繼而泛起一種詭異的青紫。
她張口欲言,卻只有大股猩紅自唇角噴涌而出,染紅了蕭臨川的龍袍前襟。
「矜矜!」蕭臨川失聲驚呼,心如刀割。
轉瞬間,那痛苦的表情如潮水般退去,顧矜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重新跌入無意識的黑暗。
她的頭無力地垂落在蕭臨川的臂彎中,唇角還掛著一絲未乾的血跡,分外刺目。
蕭臨川怔在原地,手臂上還殘留著她指甲留下的痕跡,心中的狂喜剎那間墜入深淵。
他的目光落在她毫無血色的面容上,剛才那一瞬的相認仿佛錯覺。
「太醫!快宣太醫!」
第85章 顧矜昏迷不醒,蕭臨川在悔恨與恐懼中崩潰,翊鳳宮內舊夢重現。
五明堂內的血腥氣尚未散盡,蕭臨川僵在原地,目光如鐵釘般釘在顧矜慘白的面容上。
「你看到了嗎?」他突然抓住張德安的手臂,「張德安,你看到了嗎?她回來了,方才那一瞬,她回來了!」
張德安額上沁出冷汗,惶恐地搖頭:「陛、陛下,奴才未曾……」
蕭臨川目光一沉,鬆開手,轉身大步走到青槿身前,一把將她懷中的承稷搶過。
小皇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醒,迷茫地眨著眼。
「承稷,」蕭臨川聲音嘶啞,將孩子舉到顧矜榻前,「看看你娘親,你認得她對不對?告訴他們,告訴他們那是你娘親……」
承稷被蕭臨川急切的語氣和臉上扭曲的表情嚇得不輕,對上榻上一動不動、面色青白如紙的女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嗚哇——!」
蕭臨川如遭雷擊,手臂一軟,張德安連忙上前接住小殿下。
「陛下……」
太醫們圍著昏迷不醒的顧矜施針用藥,額上儘是冷汗。
太醫院院判顫抖著跪下:「回陛下,娘娘氣息奄奄,三魂不穩七魄散亂,實乃心神大動所致。」
「依老臣看,娘娘自親蠶禮醒來後,元氣便大傷,本就心脈不寧,神魂未固。此次又遭如此大變……」他頓了頓,聲音越發低沉,「恐怕是承受不住啊!「
「親蠶禮醒來?」
蕭臨川猛地抓住太醫的衣領,將他拽起,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嘶啞得不似人聲:「她是誰?告訴朕,她到底是誰!」
太醫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面如土色,雙腿發軟:「老、老臣不敢!陛下明鑑,這、這是令妃娘娘啊……」
蕭臨川面無表情地回頭看著顧矜慘白的面容,突然間如夢初醒般後退一步。
「滾出去,全都滾出去!」他猛地爆發,聲音嘶啞如砂石摩擦。
眾人驚惶退出,只有張德安猶豫著停在門口:「陛下……」
「朕說滾!」蕭臨川眼中迸射出狂躁的光芒,一把抄起案几上的玉杯向門口擲去。
青瓷杯盞撞上門框,碎片如雨點般飛濺,張德安臉色煞白,連忙合上殿門退出。
殿內驟然寂靜,只余昏黃的燈火與微弱的呼吸聲交織。
蕭臨川站在顧矜塌前,眼中湧起憤怒、恐懼、絕望、懊悔。
「你不過是一個女子,」他聲音嘶啞地開口,指尖因控制不住的顫抖而緊扣成拳,「要鬧到什麼時候!難道朕沒了你便活不成了嗎?」
「朕是九五之尊?能有何錯處!」
蕭臨川踱步至窗前又折返,眼底燃起不顧一切的狂熱:「你就這般不在意朕……你也不在意承稷嗎?那孩子日日哭喊著要娘親!」
他俯下身,嗓音降至幾近耳語的程度,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你也不在意你顧家?若你執意如此,你去哪了,朕不介意……」
話至一半,蕭臨川的視線落在顧矜安靜的面容上。
她仍是昏睡著,呼吸斷續,眉頭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