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郢在公主的狗盆里續上狗糧,抱著一疊換洗的衣物轉身走進浴室。昨晚他喝了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身上一股酒味,這麼去公司難免有些邋遢。
他擰開淋浴的開關,浴室瞬間被熱氣充滿。皺巴巴的襯衫西褲一件件堆疊在腳邊,趙郢背對著鏡子,漸漸起霧的鏡面映出紙片般纖薄削瘦的後背。
工作原因,趙郢一般在室內,所以皮膚帶有一種不健康的,沒有血色的白,湊近些還能看清藏在肌理下的青色血管,不怎麼用力就能留下痕跡。
他沒有回頭,自然看不到鏡子中央那枚緩緩浮現的,比他的手還要大上一圈的掌印。
溫熱的水流當頭澆下,敲鑼打鼓地撞在防水瓷磚表面,形成不規則的水膜。
他習慣性地先將沐浴露抹到腰側,誰知才輕輕碰了一下,那個地方卻傳來細微的痛感,像被人用虎口鉗著,掐了一把似的。
扭著腰去看,已經起青了。
也是這個時候,趙郢感覺到一絲異樣,好似在被一個他肉眼察覺不到的人偷窺著,那股視線仿佛是生長在潮濕地帶的毒蛇,陰濕地朝他吐著信子。
趙郢面上沒什麼反應,心裡卻一陣戰慄,穿衣服的速度不由得加快許多。他單手扶著洗手池邊緣,一隻腳放進褲腿里,脖子上戴著的一條銀鏈隨著動作從領口滑出,滾到胸前。
銀鏈末端,是一枚花紋繁複鑲著鑽的戒指。
他雙手合十,將戒指握在手心,含糊不清地念了兩個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剛才那股不適感竟然減弱不少。
趙郢怕鬼這件事,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韓謙一個人知道。他從小在農村長大,趙父趙母為了賺錢養三個小孩,每天工作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他總是很害怕,打雷、颳風、下雨,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失眠一整晚。
趙郢嘗試和父母溝通,但在趙父趙母眼裡,這是一種怯懦膽小的表現,不該出現在他們的大兒子——趙家未來的頂樑柱身上。
於是他再也沒有提過。
只是怕鬼這件事,好像並沒有因為年歲的增長而逐漸消退,反倒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固強化。
直到後來有人告訴他,這種情緒是正常的,是合理存在的,要是害怕了可以喊他的名字,很管用。
趙郢問為什麼,那個人說,因為國內的鬼管不了外國人。
「我有四分之一義大利血統,四分之一德國血統。」
「……」
出了浴室,趙郢回想起那一秒下意識喊出韓謙的名字,神情複雜地將戒指塞回原位。
他又在犯什麼傻。
早上九十點是南水市交通高峰期,趙郢在路上堵了半個鐘頭,在打卡失效的前五分鐘趕到雲升。
一見他來,辦公室里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瞬間止住,像被按了暫停鍵。
走向工位時,經過的幾位同事紛紛對他行注目禮,趙郢心覺奇怪,在微信上給他的得力幹將發了條消息,問她約好今天見的客戶到哪了。
「趙哥。」
一個抱著文件的年輕女孩咬牙切齒地走過來,臉頰被氣得通紅,氣場像時刻準備上擂台的女戰士,「我正想和你說,羅廉開這個狗屎王八蛋,不知道背地裡耍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今早直接把張總帶到會議室了!」
當年羅廉開和他同一批入職雲升,九年裡各自升職加薪,到頭來依舊平起平坐,競爭對手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白舒沅跟著他幹了四年,論能力,是團隊裡數一數二的,論配合,趙郢還真找不出第二個更懂他的人。
這筆單子他們談了將近三個月,今天是簽合同的日子,只要訂單做成,總監的位置非他莫屬,誰知突然出了這一茬,趙郢也沒料到。
「他們談完了?」他望向會議室,裝的是單向玻璃,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有其他同事在,白舒沅不好發作得太明顯,她壓著聲音說:「沒有,我倒希望談不成。」
「那就再等等。」趙郢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椅背,給她轉了一個紅包,笑著說,「我上來的時候看到樓下奶茶店出了新品,你去買一杯,消消氣。」
沒幾秒,她又掉頭回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趙哥,那個……韓謙的事你聽說了嗎?」
他和韓謙的事沒對外公開過,當初連結婚也很少有人知道。
趙郢開電腦的手一頓,斂去多餘的表情「嗯」了一聲。
「雖然他隱瞞了真實身份,我想……韓謙畢竟和我們共事過。」白舒沅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趙郢的神色,之前韓謙在他手底下當實習生的時候兩人就鬧過不愉快,她組織著措辭,說,「我問了,葬禮明天舉行,趙哥你要去嗎?」
怕公主無聊拆家,趙郢在客廳裝了監控。
他用手機調出實時錄像,看到畫面里的比格一會兒對著空氣狂吠不止,一會兒又面朝牆壁,安安靜靜地搖著尾巴,心臟莫名其妙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