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趙郢牽著公主在小區轉了兩小時,上樓後沒歇多久,登陸企業微信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羅廉開那番話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盤腿坐在玻璃茶几前,端詳著那盒憑空出現的健胃消食片,眉心擰成一道「川」字。
韓謙和羅廉開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面,到底是如他所說真的白日見鬼,還是羅廉開年紀輕輕得了老花,看錯了?
如果可以,此刻他還挺想到墓園問問當事人的。
寧願恐嚇羅廉開都不願意在他面前「顯靈」,這是什麼「死生不復相見」的把戲嗎?
趙郢腦子裡一團亂麻,胡思亂想的時候,公主屁顛顛地靠在他身邊,一隻爪子搭在趙郢膝蓋上,一肚子壞水的表情。
「你認識韓謙的時間比我長,告訴我他怎麼想的?」
公主「汪」了一聲,似懂非懂。
趙郢並不指望它能像童話故事裡那樣開口說人話,公主只是一條什麼都不懂的小狗,連自己的主人死了都不知道。
在這點上,趙郢是有些羨慕它的。
和動物不一樣,人類永遠狡猾、追名逐利,總是不那麼坦誠。
他從小到大說過很多次謊,比如弟弟剛出生的時候,趙父趙母問他喜不喜歡弟弟,他虛偽地說了「喜歡」;比如大學畢業後,他談的第一任男友廖彥川瞞著他相親,分手後問他還能不能做朋友,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又比如一年前,韓謙目眥欲裂地問他是不是真心想離婚。
他摘下戒指放到茶几一角,回答說,是的。
南水市深夜下起大雨,電閃雷鳴,天際被斷斷續續的閃電照得恍如白晝。
趙郢從夢裡驚醒,把手機拿過來一看,才凌晨兩點。同樣的場景,韓謙去世那天他也經歷了一次,一模一樣的驚醒,心臟跳如擂鼓,一抽抽地疼。
他赤腳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走到客廳,遺照里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隔著一層玻璃與他四目相對。
換到國外恐怖片裡,「韓謙」會在他轉頭的那一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可趙郢捧著水杯轉了幾次頭,中途還上了個廁所,也沒見照片有什麼變化。
十分不給面子了。
他拿出一盒抽紙,平放在相框右邊,叫醒睡著的公主讓它陪自己見證這個時刻,繼續嘗試道:「韓謙,紙動了就說明你在。」
趙郢默念十個數,停下來看一眼抽紙,然後再默念十個數,如此反覆五次,抽紙穩如泰山。
「……」
「羅廉開絕對有老花。」趙郢篤定道。
困意回籠,他捂嘴打了個哈欠,一頭扎進房間,尷尬地自言自語:「睡了。」
第6章
趙郢有個壞毛病,無所謂什麼原因,夜裡只要驚醒一次,第二天精氣神一定好不到哪去。
他進雲升的頭兩年工作壓力大,整晚整晚地失眠,養成了吃安眠藥入睡的惡習,韓謙搬過來以後倒是有所好轉,可好不容易能自然入睡了,又因為兩人離婚一朝回到解放前。
趙郢提著紙質咖啡袋,頂著眼下兩撇淡淡的青黑走到工位。奈何戴上眼鏡都蓋不住沒睡好的憔悴,一出辦公室,幾乎人人遇見他都要問上一句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午休的時候,趙郢揣了一顆金燦燦的沃柑,打算在樓道的通風口抽根煙提神。煙還沒點著,人力資源部老張從拐角走出來,黑眼圈重得像大熊貓。
「趙經理,借下打火機。」
趙郢跟他不熟,也沒多問,把手頭的東西遞了過去。
老張「哎」了一聲,滿臉愁容地抿著菸嘴,悠悠吐出一口煙團。
「再過幾天,可能要換個稱呼叫趙經理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趙郢,有點說一半藏一半賣關子的意思,「提前恭賀你榮升啊!」
趙郢沒閒心泡咖啡,也不常去茶水間,聽到這話一頭霧水:「我榮升?榮升什麼?」
他摘了眼鏡,一雙狐狸眼狡黠中帶著幾分懵懂,放到志怪畫本里仿佛能把十個書生騙得褲衩子都不剩。
「哦,我的騰訊視頻帳號的確升成年費會員了。」趙郢抿著唇笑。
老張見那套對他不管用,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羅經理昨晚病情又加重了,得在醫院多住一個月。」
趙郢:?
「又?」
血光之災還能無限制疊加嗎。
趙郢本就不多的良心隱隱作痛,他把煙掐了,菸頭用紙巾包著攥在手心,「去的時候看他精神狀態還不錯,怎麼一下變這麼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