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身上保留了一些老外的習性,像喜歡極限運動、經常健身,在陽光明媚的沙灘上曬背,把自己曬出均勻的小麥色,儘管沒多久又白回去了。
他眼底倒映著日落的光輝:「完全不會。我大一入學的時候,跟著社團的朋友爬過喜馬拉雅。我是小隊裡高反最嚴重的一個,只覺得吸進肺部的每一口不是空氣,是刺痛的冰刀——但最後我還是堅持攀到了峰頂。」
「攀登的過程就像征服和對抗。」韓謙聳聳肩,「這次陪著你,是純粹的欣賞風景,每種玩法都有它的樂趣。」
趙郢有些聽呆了,半天后愣愣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大多數人看來,年輕的戀人代表著無限的精力、有限的包容和耐心,除了年輕力壯以外一無是處。
趙郢並不這麼想。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無法形容——他本以為這段戀愛只是一場茶餘飯後的消遣,存續時間不會太長,爽夠了就行。
可腦子裡有一個聲音,每一天都在對他公開處刑,舉著喇叭高喊:趙郢,你淪陷了!
他還記得小學三年級寫過的作文,題目是「我想成為——」,同學們眾說紛紜,有的想抱著喜之郎上太空,有的想做大英雄,有的想暴揍奧特曼動畫片的大怪獸。
第二天趙郢的作文交上去,他半自擬的題目是,他想成為一隻鷹。
擁抱過自由的人不會渴望自由,陷落在沼澤的飛鳥才想重回天空。
或許,韓謙就是他想成為的,擅長高空盤旋、棲息地遍及全世界的猛禽。
太陽在天際搖搖欲墜的那一刻,趙郢坐在樹墩上,韓謙先是站起身,再然後單膝跪在他面前,棕色的髮絲仿佛打上淺淡的金色框線。
「咳,其實並不是想要求婚。」韓謙輕輕圈著他的手腕,下巴抵在趙郢手心,「就當是合適氛圍下的一種承諾吧。趙郢,我希望陪我看每一場日落的人是你,陪我一直走下去的人也是你……好吧這跟求婚也沒多大區別。」
韓謙摸了摸褲兜,為難地說:「可是我忘了帶戒指。」
求婚日他本來另有打算的。
「為什麼不看日出?」趙郢問。
韓謙噎了一下,說:「怕你起不來。」
趙郢:「……」
「趙郢。」
韓謙伸出一根手指,修長的指節緩緩彎曲,在他右手中指的尾部形成一個牢牢的環扣,「暫時用這個當戒指了好不好?」他清清嗓子,「你願意……」
趙郢覺得有些好笑,但又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你完了,他這樣想著,然後指尖輕輕往回勾。
「我願意。」
此刻同一個地點,同一個季節,其他同事已經四散開各自拍朋友圈的九宮格,趙郢走到那顆樹墩旁邊,摸了摸粗糙表面一圈圈不規則的環形樹輪。
大巴到達莫湖島,韓謙沒有如約出現,不知道這條鬼飄到哪個山頭了,趙郢心想。
太陽即將落山,他聽到白舒沅喊人的聲音,大概是要走了。
正當他準備動身,斜後方密集的樹叢中傳來嘩嘩異響,他已經做出「H」的口型,卻看到來的人不是韓謙,是廖彥川。
「……怎麼又是你。」趙郢無語道。
「劉總讓我來找你。」廖彥川一邊過來一邊低頭摁亮火機,煙尾鑽出一圈嗆人的白霧,「問了好幾個人,聽小李說你在山上。」
趙郢雙手插進外套口袋,條件反射地開了錄音鍵:「哦,那下山吧。」
「趙郢,你真是一刻也不想和我呆。」廖彥川斂眸笑道。
「你不是知道原因嗎。」趙郢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麼要和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呆在一起?沒看著你的臉吐出來,我已經很有素質了。」
「畢業後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托人把我的聯繫方式送到你手裡,多少年了……九年?十年?你一次也沒放在心上。」
廖彥川笑容有些崩裂,他高聲道:「你以為是我情願的嗎趙郢?我父母很傳統,他們接受不了同性戀,逼我結婚生子——現在同性都他媽合法了,他們還把老一輩的話奉為圭臬!我那麼愛你,怎麼捨得和你分手……」
「你惡不噁心。」
趙郢沒有表情,平靜地說:「我真的要吐了。」
「你愛我,所以瞞著我跟家裡安排的女生相親。你愛我,所以寧可讓我不明不白地留在你身邊,也不肯向我坦白一切,一起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你哪裡愛我了?」趙郢拂開被風吹亂的額發,「你通過婚姻,在那位杜總監的助力下平步青雲,我看你享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