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婦人鼾聲徐徐,時輕時重,顯是睡得正沉。
她直起身,待引他到裡面些再說話,免得驚動婦人,只覺足下一空,人已被他從後輕輕抱了起來。
裴世瑜將她抱回到里側的榻上,放她坐在榻沿之上,便自然地蹲在了她的膝前,借著屋頂透入的月光暈影,手掌托起她的赤足,將她可能沾上泥塵的足底貼在自己膝上,擦了擦,隨即一面為她穿鞋,一面低聲告訴她,他繞開天生城的入口,沿側峰攀援而上,登頂之後,又在一面可通天生城的絕壁頂上掛下繩索,攀援而下,就這樣,避開防守,又一次地潛了進來。
他說得極是簡單,仿佛此事輕鬆,誰人來了都能做到,卻沒有告訴她,那是亘古以來,連採藥人也從未有膽嘗試過的猿道,他從早攀到夜,只有飛鳥從腳下掠過,中間更是因了山風猛烈,經歷了數次險些墜崖的危情,這才成功登頂,又緣索而下。
他更沒有告訴她,在與枯松師父匯合後,他竟死命阻止自己去救她,說什麼太過危險,讓他不用管,自己另想辦法救人。
他怎麼可能等?
落入那老賊手裡,不儘快將人救出,等大和尚想出辦法,她人都不知被怎樣了。
擺脫掉極力阻攔的大和尚後,他單槍匹馬趕到,將生死置之度外,靠了一腔的血勇,終於從天而降,接近這座兵寨。
但天生城內營房眾多,又黑漆漆一片,他也不知她到底被關在何處,當時只能暫時停在崖壁之上,想尋個合適的地點,避開崗哨下來探查,正好看到她被謝隱山從一處高屋內引出,帶到此處,這才尋到了她。
此時他已為她穿上鞋,直起身時,轉頭看了一眼外面。
除去婦人,院外還有很多崗哨。
難怪他沒有穿庭,而是從屋頂入內。
就在李霓裳以為他想如法炮製,如前次那樣,帶她再避開崗哨,攀上那道絕壁離開此地,他已轉回臉,輕道:「這回我不能再帶你走我來的道了。太危險了,我不敢保證不會出事。」
那他是什麼打算?
難道就這樣帶著她,直接硬闖出去?
倘若他的坐騎也在,或還可以一試。
沒有神駿,她又完全是他的拖累,以天生城的地形和如今的兵力,縱然他是三頭六臂,恐怕也不可能成功帶她強闖出去。
他附唇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李霓裳驚住了。還沒聽完,便拼命搖頭。
他竟要去劫持那個天王,以他為人質,要他們放她走。
「我想過很多遍了,唯有此法可行。」他解釋道。
「他們不會想到我這麼快便到了,趁其不備,那老賊又還傷著,是下手的最好機會。到時看情況,倘若咱們可以匯合,最好不過,以老賊為人質,一道闖出去。萬一……」
他的目光凝落在她的面上。
「那老賊非普通之人,膽氣恐也非常人可以比擬。萬一他賭你在,我便不敢動他,抵死不肯配合,或是出了別的意外,咱們實在無法碰頭,你也勿怕。只要老賊在我手裡,謝隱山必不敢輕舉妄動。到時,我叫他們放你走,我留下。他們目的是我,沒有理由再扣你不放。我的馬就放在外面的東林里,你過去找它,騎上它,它會帶你去找枯松師父……」
李霓裳不住地搖頭:「不行……不行……」
她仍是沒有習慣自己已能說話,方才剛見到他時,仍是下意識地以點頭或是搖頭為交流方式。直到此刻,方出了聲,聽去細若蚊蚋,語帶啼腔。
他再次伸臂,將她摟入懷裡:「公主聽話。」
「真的不用為我擔心!只有你出去了,我才能放手和他們干!再說了……」
他輕頓。
「我還沒聽夠公主說話吶!無論如何,我也是一定要回去的!」
他俯首靠向她,用極是輕柔的聲音哄道。
李霓裳鼻頭一酸,忽然,想起今夜發生的事。關於他那把匕首,以及她新發現的天王與裴家姑姑的秘密。這秘密倉促間,她不知道告訴他是否合適,是否會被認為是對裴家姑姑的冒犯。但是匕首的事,是否應當立刻叫他知道。
她正想說,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有人似正靠近,在遠處與守衛說著話。
李霓裳的心猛然一跳,第一反應便是謝隱山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