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星凝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她吸了吸鼻子,強忍淚意等待楚時音的答案。
「……」
楚時音很想嘆氣,和左星凝重逢後,她就總在嘆氣。
記憶中,她小時候也是這樣,嘆著氣,跟在那位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趕來的城裡小姑娘身後。
左星凝一直是左星凝,楚時音卻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精緻的、完美的楚時音。
第一次見到左星凝的那個夏末,她還沒有楚時音這個名字,同鄉喚她「芽兒」。乾瘦的、不起眼的、隨處可見的芽兒。
那時,她正在經歷此生唯一一次反叛期,她用粗糲的大剪刀剪去頭髮,亂糟糟的、狗啃一樣,額頭也因此受了傷,貼著醜陋的創可貼。
剪完頭髮的第二天,她跟人打了一架,不要命的打法,也真的差點丟了命。
她被陌生人救下來,送上救護車,陌生人帶來的那個小姑娘就守在她床邊,穿著一身粉色裙子,嚇得哇哇大哭。
太吵了,吵得她怎麼都閉不上眼睛。
可越想阻止,小姑娘嚎得越是大聲,哭得像要斷了氣。
她耳邊嗡嗡了三天,醫生說是腦震盪,但她總覺得是被吵的。
頭沒這麼暈後,芽兒開始策劃逃跑。
從住院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想逃——
她付不起診費,她的命不值這麼多錢。
可她沒能溜走,大人去辦事,孩子就只能跟孩子待在一塊。
小姑娘換了身衣服,她每天都在換衣服,頭髮整齊地綁著小辮,門神一樣守在病房門口。
芽兒想不明白,上學的日子,她為什麼不去上學?
小姑娘說她是請假,每日也確實都老老實實在病房裡寫作業,有實在不會的,便一口一個「姐姐」叫著,試圖拿糖賄賂她。
養病期間,她吃了她很多糖,甜膩膩的,膩得她每次都覺得這輩子都忘不了。
直到出院,芽兒都沒有成功逃跑。
其實「門神」根本守不住門,六歲的年齡差距,芽兒拎起她就跟拎一隻小雞仔一樣簡單,可小雞仔不會哭。
芽兒怕了她的眼淚。
脫胎換骨、成為楚時音後,她還是會怕左星凝的眼淚。
癟著嘴,害怕或者難過,都讓她畏懼。
動心起念,不過是短短一瞬,左星凝還在等她的回答。
楚時音給不出她想要的答案。
左星凝還年輕,還會遇到很多人,她的路還很長很長,不該牽絆在她身上,剛才的事,只是一個意外。
楚時音很想這麼回答她,接著轉身離開,將錯誤中止在今晚。
但她邁不動步子,更甩不開抓著她的那隻沒什麼力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