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暘低下身,擷一支紅色的月季花,他將花別在青南衣襟上,並湊上前輕嗅,低語:「月華贈佳人。」
這傢伙有時會做出乎意料的事情,而且肆意妄為,青南沒有因此露出窘迫的模樣,他淡定地折下一支月季,將它插在玄暘髮髻上,他不語,甚至不敢去看對方的神情。
地中人尤為喜愛月華,會將月華結贈予愛慕之人。
戀人。
苑池並非真得只有他們兩人,畢竟是平日裡文邑王族子弟遊戲的地方,一向有人負責打理,玄暘沒法一把將青南摁在石灰刷白的院牆上親吻,只得用那要吃人的眼神盯著青南看。
「青露呢?」青南淡定許多,他拉開兩人的距離,在和風中微笑。
「那個傻孩子又去城門外看闕樓了。」玄暘拂弄青南羽冠上飄動的帶子,他輕語:「我小時候第一次來文邑,也對那兩座闕樓感到驚訝,當時還從沒見過如此高大巍峨的建築。」
「玄暘,你說這裡的人們相信文邑就位於天下之中,所以他們視歷任文邑王為地中人的共主,尊稱為『帝』。我在這裡看見了真正的王國氣象,不只是闕樓,不只是池苑裡人為精心培育的各色花卉,朱色的遊廊,或者雪白的院牆,是文邑的一切,都令人驚嘆。」
青南回憶起抵達文邑的第二天,他受帝徵之邀,前往宮城參加宴飲,那場宴飲對他的衝擊尤其巨大,他在宴飲上平生第一次聽見了金聲。
吉金(青銅)製作的鈴鐺發出的聲音,是那麼空靈,那麼神秘,聆聽時,仿佛連身軀都變得透徹,仿佛靈魂在清凜的晨曦里升騰,使人終生難忘。
音樂是如此奇妙,它有別於自然發出的聲響,是人為創造的帶有韻律的聲音,它本來只被巫祝掌握,由巫祝演奏。各地的巫祝用皮革、用竹子,用獸骨、用陶土、用石頭去製作樂器,這些樂器發出的聲音並不稀奇,青南都聽過,唯獨來到文邑,才有金聲。
青露佇立在高聳入雲的闕樓下,他揚起臉龐,眯著眼睛,光芒照耀下是重重的碧色屋檐,無法數盡的朱色柱樑,他仿佛見到了天上的宮闕,文邑城便是這樣的天宮。
來到文邑已經三天,恍惚還身處夢中。
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感知陽光灑在肌膚上的暖意,感受耳畔的人語聲與鳥鳴聲,他睜開眼睛,他在人間。
觀象台位於文邑的東郊,在文邑人心中的聖山——崇山腳下,它還在營建之中,能看見平整過後的土地,夯築中的垣牆,勞作的人們,指導建造的人,與及眾多聚集在一起,討論天文曆法的巫祝,他們大多是文邑的巫祝,也有幾個人裝束不同,顯示他們來自不同族群。
一隻絲帶鳳蝶飛落在青南衣襟上,他輕輕揮動手指,那蝴蝶便落在他指尖上,晚霞染紅山脊,殘暉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巫祝們還在討論,從中能聽見地中語、高地語、江皋語與及岱夷語。
從一部分自己能聽懂的言語中,青南了解到大家在爭論夏至的影長到底是多少,人們各抒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