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呂雉的眼中倒映著她的身影,仿佛洞悉了她的全部,「女子若真想偏安一隅,便不會如此引人注目。我知女子胸有抱負,你真的甘心自己遠志落空抱憾終生嗎?」
呂雉的話猶如一道閃電劈在陰嫚死寂已久的心上,不甘的浪潮又一次在心中翻湧。是啊,我的理想,我的抱負都尚未實現,我就真的甘心一事無成嗎?離開草廬來到泗水又真的只是不想連累恩人嗎?
「我要拿回我們母子該得的報酬,而女子需要一個凌雲壯志的機會,我們完全可以互利共惠,不知女子意下如何?」
陰嫚重新看向呂雉,對方眼中的志在必得喚醒了她沉寂多年的野心。她想,或許世上只有一顆野心才能喚醒另一顆野心。
「你的膽子真大,竟然敢在我這個身份成迷的人身上押注。」陰嫚衝著呂雉笑了起來,「但不否認你賭贏了,我心動了。我姓羋,單名歡。日後便有勞夫人提攜了。」
第4章
呂雉很清楚丈夫貪圖美色的本性,所以在知道戚姬母子後她並不是十分的惱火。讓她真正動怒的是戚姬竟然想要搶她兒子的位置,更讓她怨恨的是劉季竟然猶豫了!
這些年自己兢兢業業地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到頭來竟要被如此對待,當真是可笑至極!既然你不講情義,那就休怪我不義。該是我的,誰也別想拿走!
呂雉的目光落在了陰嫚身上,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險,可是她別無選擇。她迫切地需要一個人,在她進入彭城前,替她,替孩子們籌謀一番。
陰嫚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回頭看去,就看到了呂雉正在看著她。
說實話,她挺佩服呂雉的眼力和魄力,呂雉是第一個發現她想要什麼的人,也是第一個敢與她做交易的人。同這樣的人打交道固然是省心的,但也很危險。不過古人云,富貴險中求[1]。
她微微頷首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重新看向正在背書的劉氏姐弟。
雖說劉家祖上闊過但傳到劉邦這裡也沒剩下什麼,更別說讀書寫字了。即便後來有呂家幫襯,劉氏姐弟的學識還是有欠缺。做儲君自不能一問三不知,所以呂雉把這一雙兒女交到了她的手裡,希望姐弟二人能在入彭城前學些東西免得被人嘲笑。
此時劉盈正眉頭緊蹙,想來又忘了要背誦的內容。
「……升彼虛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降觀於……桑,卜、卜……[2]」劉盈絞盡腦汁苦思冥想,還是沒想起來卜後面的內容。
魯元公主劉婠實在聽不下去了,開口提醒道:「卜雲其吉,終然允臧。」
「啊,對。就是卜雲其吉,終然允臧!」劉盈真誠地誇讚姐姐,「阿姊你真聰明!」
「我都聽你念幾十遍了,要是再記不住,我都對不起自己耳朵里的繭子了。」劉婠揪了揪自己的耳垂,「倒是你,都讀了這麼多遍怎麼還是記不住?笨死了!」
劉盈臉上出現羞愧的紅暈,他低下頭攪著手指。
陰嫚見狀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劉盈性情實在太溫和了,甚至都有些好欺負了。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3],尤其是做皇帝,性格太弱了可不是好事。看來我得找幾塊磨刀石磨磨他了。
她出言:「人天資各異不可相提並論。公子善樂,《雲門》之曲信手拈來;公主善書,《詩》之言過目不忘。若兩相轉換,公子苦讀,公主難奏。依我之見,以己之長,嘲人之短,非得意之事也。」
劉婠聞言漲紅了臉。
劉盈急忙替姐姐解圍:「老師誤會了,阿姊只是心直口快,並非嘲笑我。」
「並非苛責,只是提醒。入了彭城後,當謹言慎行。」陰嫚看向劉氏姐弟,說道,「好了,春光正好,古人亦有踏青之俗,去玩吧。」
一聽玩耍,兩人頓時忘了剛才的不開心,顛顛地跑去玩了。
「這樣未免太放縱他們了。」呂雉來到了陰嫚的身側。
陰嫚看著嬉鬧的姐弟二人,說道:「快樂的時光是有限的,還是讓他們多玩一會吧。」
「我並不擔心婠兒,只是擔心盈兒。」呂雉提到劉盈時不免擔憂:「盈兒不似婠兒,其性格有缺又無出眾之處,我擔心不加以約束他會一事無成。」
「公子年幼,性情可塑。壓則懦弱無能,肯則溫和仁善。一切皆在你我如何引導。況且公子也並非一無是處,他善樂律,六樂之曲瞭然於胸。君子六藝,樂居其二。您要看到他的優點。」陰嫚繼續說:「儲君最重要的不是才學,而是自信。現在的重中之重是讓公子變得從容有度。」
呂雉明白,要人追隨就要有讓人追隨的氣魄。但盈兒唯唯諾諾的樣子實在不像話,可又該如何讓他有個儲君樣呢?
陰嫚看出了呂雉的焦慮,安撫道:「這是個過程,夫人不必著急。」接著她又說起了另一件事情:「現在外敵未除,內部不宜生出間隙,所以還需夫人曲意奉承一段時間。不知夫人可願忍受?」
呂雉語氣堅定:「願意。只要能助我兒坐穩王位,我什麼都願意。」
陰嫚勾起嘴角,能在自己的心頭插一把刀,當真果敢。她又道:「夫人放心不會讓您忍耐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