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看了眼天,夏天天亮的早,天際已經有些微弱的曉光了。
他用枯枝挑著爐里的火,火勢被他撥弄兩下漸漸變小,陶盅里的水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謝以正打算蒙著布去掀壺蓋,卻聽見不遠處安靜了許久的人,突然含著聲音有些犯懶開了口。
「你這病多久了?」
謝以晃了晃神,一不小心,指尖碰著壺蓋,泛起了一片紅。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因為目前還是沒太多存稿,暫時先試一試日更,如果後續更不上,可能得先隔日更等我囤一囤存稿,我儘量快一點~
第16章 平蕪
蒼白的手很快就顯現出了一個腫起來的水泡,謝以看了一眼,不留痕跡地收回了手,抬頭對上官周的目光,很釋然道:「很早了,娘胎裡帶的病。」
官周:「除了換心臟沒別的方法麼?」
謝以反應過來,應該是官衡跟他說過,緩緩搖了搖頭:「試過了,就靠吃藥吊口氣。」
官周眉心微微蹙起來:「那你怎麼辦?」
謝以一怔:「什麼怎麼辦?」
官周耐著性子填句:「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假如心臟一直沒匹配到呢?」
他說完,又頓了頓,像是覺得這話太過直接,對生著病的當事人來說有點太冒犯了,更何況他和謝以也算不上太親近的關係,於是又補了一句:「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以輕輕笑了一下,第一次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倒覺得有些稀奇:「就這麼湊合著辦,我沒什麼太多捨不得,誰說人一定要活到八十歲才是好結局。」
官周聽他說的這麼淡然,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替他欣慰還是該覺得這樣想太消極,嘴唇動了動,半天只憋出來一句:「行。」
謝以抬眼看他說:「你問了我五個問題。」
「?」
官周心說那要我誇你數學很好?
謝以:「我都告訴你了,所以禮尚往來,你也得回答我幾個才對吧。」
「……」官周說,「又不是我逼你說的。」
謝以笑說:「我不是也在和你和你商量麼?給點面子?」
「……」
「我只問四個?」
「……」
「三個?」
「……」
「兩個?」
「……」
「一……」
官周忍無可忍:「你說。」
謝以看上去有些愉悅,眉目舒展,聲音低低沉沉地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對方怎麼招惹你了?」
官周想了想事情經過,先在腦海中一刀砍了那些冗長的前序,又一刀砍了複雜的背景,再一刀砍了無關的人物,最後一刀一刀砍下來,只剩下了兩個字:「嘴欠。」
謝以被他逗笑了,但是這個原因也不在他的設想範圍內。
在他這兩三天看來,小孩雖然性子冷得扎人,但是實際上心沒那麼硬,大多時候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事也有顧及分寸。他構想了諸多可能,卻沒想到僅僅是因為口舌之爭,倒讓他有些訝然。
天已經蒙蒙亮了,枯枝上那盞微弱的驅蟲燈的光,此時融在天光里,成了昏黃一個點。再過半個小時,陳姨就該起床了。
官周熬了一晚上,已然困得有些蔫了吧唧的,瞥了一眼謝以,語氣冷淡:「行了?」
他也不等謝以答,兀自從鞦韆上起來,抓了抓被風吹得凌亂了的劉海,往屋子裡走。
謝以看著煮了一個多小時的茶,問:「茶不喝了?」
裡頭人都走到樓梯了,聽了這話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語氣很不怎麼樣:「你自己留著喝吧。」
謝以無可奈何,從陶盅里舀了勺茶進杯子裡,抿了一口已經溫了的茶水。
他打開了院子門,靠在門框上望著布了日光的無際松林,無聲地輕輕笑了一下。
少年人的敵意就像只會撓人的幼虎,鋒芒畢露的爪子裡也會藏著一塊軟肉,在一來二往的試探中判斷世界的善意。
他們張牙舞爪的對抗,在屢屢撞上一堵輕飄飄的棉花牆後,會顯得無力又茫然,有時會愈演愈烈,成了顆憋在心口無處發泄的火星子。
而這時候,就需要有人伸伸手,給這隻四處亂撞的幼虎順一順毛。